果不其然,次日下午,小四便上門來了,隻說了一句“朱圓圓現在在金帝豪門夜總會上班”便要走。
“怎麼不坐下來聊聊?”麵對救命恩人,杜春曉倒是格外客氣。
“不了。”小四的神色異常嚴肅,似乎正背負著巨大壓力,“而且杜小姐,今天以後,我再也不能幫你們做事了。”
“為什麼?”
“我有很要緊的事情要去辦。”
她想問什麼事,卻又忍了下來,因知道他必定不會講,於是隻得道:“那這些日子麻煩你了。”說畢,正欲從錢包裏拿鈔票出來,卻被他止住,說了句“不必”,轉身便走。
不曉得為什麼,杜春曉恍惚覺得小四這一去,必是再也見不著了,心下便愈發惆悵起來。個性過分沉默的人,往往因過分隱藏心事會讓自己陷入命運的僵局。
“金帝豪門”實是比百樂門規模還要小一些,開在法租界的繁華地段,招待的多為軍火商人,抑或想借機撈錢的拆白黨。所以朱圓圓轉到夏冰的台子時,一看是個窮酸後生,便傻裏傻氣地嗔道:“先生啊,儂……儂到這裏來開開心心白……白相是可以唉,不要弄出搞七撚三的事體來,曉得哇?”
“圓圓,長遠不見,口氣橫了不少嘛。”因早前聽杜春曉講過她直腸直肚的憨傻個性,所以夏冰也不計較,反有些喜歡起來,“杜春曉說好久不見你,怪想的,趕明兒去她那裏玩一趟?”
朱圓圓聽聞“杜春曉”三個字,當即麵上便雨過天晴,恢複一臉稚氣,笑道:“儂……儂是春曉的朋……朋友?哦,不是唉,是伊老……老公,對哇?”
夏冰隱約從她身上看出些杜春曉少女時代的天真,於是不由得有些神迷,回道:“是的呀,你啥辰光過來白相。”
“好呀!”她爽快答應。
“你可曉得你原來的老板去哪裏了?”
“不……不曉得。”朱圓圓當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上一通……有……有幾個穿得蠻流氓相的人也來問過,我不曉……得就……就是不曉得。”
“那你有沒有聽其他原來百樂門的姐妹講起過邢先生的去向?”
朱圓圓偏著頭,思忖道:“真不曉得……得,伊……伊就這麼不見了,後來一幫人……人把百樂門翻了個底朝天,聽說旭仔也被捉去了。還有我……我在那邊,其實沒有什麼姐妹的。”
話畢,她蝶般上下翻飛的長睫毛幾乎要將下眼瞼蓋嚴了,生得美貌果然占便宜,連落寞的狼狽相都好看。
“那當初你的幾個……同行裏,必定也有特別討邢先生喜歡的?”
“討伊喜……喜歡的不見得有人,伊眼睛裏隻有燕……燕姐,我們都曉得的。喜歡伊的倒……倒有不少,不過也是自作多情,儂也曉得,倒貼貨男人一般不稀……稀罕的。”未曾想頭腦簡單的朱圓圓竟講出這樣的世故話來。
“那有哪一些喜歡他的,你可還記得?”
她眼珠子轉了幾圈之後,開始扳起手指頭來:“有薛素芳,不過後來嫁給米行老板,早就不做了;前年跳河自盡的紅月,是鴉片癮頭太大,周轉不過來,被追債的逼死的;還有一個……哦,這個不能講的……”
“哪個不能講?講講呢。”夏冰一把抓住她的話中核心。
“真……真不好講,不過講……講了也沒有人相信。”
“那就講,反正也不怕有人信。”
“我也是聽來的,因為我進來的辰光,她已經走掉了。後來聽露露她們吃小酒的辰光有講到,這個女人生意做不好,不過心機老重,想跟小胡蝶搶秦爺,自然搶不過。不過露露講,其實她搶不過,是因為心裏喜歡邢先生,所以戲演不真。不過也蠻有趣,後來她不做了,竟真的去演戲,你講好不好笑?”
“哦?這個人是誰?”
“現在的大明星琪……琪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