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作死的小赤佬!”她又急又氣,隻得還口,腮幫子上也挨了兩腳,臉皮已鮮血淋漓,雙耳也嗡嗡作響。她瞬間又陷入陰暗的倫敦街道,陰溝水發出的腐臭堵塞了她的鼻腔。
“太早嚐到死亡的滋味,人就不會再有痛苦了。”模糊間,她隱約聽見斯蒂芬的聲音自巷子暗處傳來,如惡魔吹奏的笛音。
杜春曉被帶到秦亞哲跟前的辰光,才頓悟對方先前不過是要給她一點教訓,於是勉強抬頭,嗔道:“秦爺,我可是來救你命的,你就這麼對我?”
因說話含糊不清,她意識到有一顆盤牙斷了,每吐一個字都在啼血。
秦亞哲看到大理石地磚上的點點“紅梅”,皺眉退開幾步,道:“是杜小姐自己不聽話,才會有這樣的下場。”
杜春曉氣得胸腔快要炸裂,但又不好怎樣,隻得回道:“難道秦爺真不想找到五太太了?”
大抵是頭一回看到杜春曉的狼狽相,秦亞哲的火氣不知不覺中竟降了一半,笑道:“杜小姐,你是不是記性有點兒太差啊?我清清楚楚記得,給了你五百個大洋,讓你不要再管這裏的事——”
“可是找到了她,才能知道小胡蝶是怎麼死的,秦爺難道不關心麼?”
秦亞哲挑了挑眉頭,示意幾個手下統統退下;杜春曉借機喝了一口茶,將血水吐出,但牙齦已腫脹發硬,她沮喪地判斷自己現在必定左右臉極不對稱。
“看看這個。”秦亞哲將一個汙跡斑斑的小布包放在杜春曉跟前,她接過打開,裏頭是一截發烏的斷指。
“這是誰的?”
“畢小青的。”秦亞哲神色突然變得黯淡,“是昨天邢誌剛通過郵遞的方式寄到我這裏來的。”
“他想做什麼?”
“想把小胡蝶失蹤的事栽贓給燕姐,結果做得漏洞百出,無人相信,所以綁架了畢小青,想與我做個交易。”
秦亞哲的口吻愈是輕鬆,表明事態愈嚴重。杜春曉已察覺周邊空氣都跟著僵凍起來。
“做什麼交易?”
“要我給他一條活路,再加八十根金條。哈哈哈……”
末尾的那一陣狂笑,才稍稍泄露了一點兒秦亞哲的憤怒。杜春曉卻勉強讓腦子拐過彎來,喃喃道:“奇怪啊……為什麼邢老板要把事情做得這麼明顯?”
“邢老板實是低估了秦某的人品了,我與他結交多年,他若是真有什麼困難,講一聲便是了,秦某能幫上的自然會幫,又何必做出這樣的事來?也罷,杜小姐若是真對這樁事體好奇,那就再幫秦某一把。”
“那是自然!”杜春曉因傷痛逼人,幾乎已忘記了來找秦亞哲的初衷,這一經提醒,倒也幫了她大忙,於是連聲道,“今日來找秦爺,便是為了這檔子事,若能幫你把五太太找回來,順便查到小胡蝶——”
“小胡蝶的事不用你管。”
“那就找到五太太,還有邢誌剛。”杜春曉眼見生意到手,便忍痛翻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找到內袋裏的那副塔羅。隻可惜那張高塔牌右上角不知何時已被磨破,她心疼得幾近暈厥,卻隻好憋著氣,在八仙桌上擺出大阿爾克那陣形。
過去牌:正位的力量。
“在五太太被綁架之前,秦爺的力量很強大,可呼風喚雨。”
現狀牌:逆位的命運之輪,正位的惡魔。
“可惜風水輪流轉,如今世道變了——”杜春曉盯著那張惡魔牌,歎道,“有些事情早已不在秦爺你的掌控範圍之內,人脈、生意、子嗣,甚至性命。”
“你是說我有性命之憂?”
杜春曉亦不回應,對住那張缺去一角的“未來牌”背麵:“秦爺雖然在高處,但終究會被人陷害,邢誌剛如今是要錢和活路,隻不過……是誰的錢和活路呢?秦爺的事,有我知道的一層,還有我不知道的一層,那不知道的,也許才是關鍵。”
“杜小姐,你隻要找出邢誌剛,那些你不知道的關鍵,還是永遠都不知道比較好。”秦亞哲的嗓音依舊低沉如黑幕降臨時的烏雲。
杜春曉走出秦公館的辰光,依舊麵目赤腫,渾身刺痛,隻懷裏多了一百大洋。
“秦亞哲,你把我整成這樣,還會無‘性命之憂’,那我就不叫杜春曉了!”她恨恨地自言自語道,兩隻眼睛已然噴出陰毒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