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市長和趙守春不知不覺地就談到了西江。趙守春原來一直在西江工作,對西江的了解遠遠勝過南州。人在一個地方工作,並不覺得有什麼。但一離開,可能就會感到自己有一些東西丟在那裏了。無論是好的東西,還是壞的東西,肯定有。這些東西,會在你無意識之間,悄悄地把你拉回到原來的那個地方去。也許這就叫情感,就叫眷戀吧!
趙守春問到了很多西江的幹部。這種談話,最大的特點就是離不開人,圍繞著人談,是官員們喜歡的話題。
孫市長說:“剛剛交通局的凡玉泉被雙規了。”
“啊,凡玉泉。唉,那小子。我手上的時候還等著提副局長的呢?怎麼?雙規了?”趙守春似乎有些驚訝。
“是啊,昨天的事。聽說是在高速工程上收了一些錢。”孫市長道。
“糊塗!”趙守春罵道。
一桌子的人都無言,程一路看著氣氛凝重,就上來打圓場:“來來,喝吧!守春市長,我也敬你一杯!”
趙守春端起杯子,猛地喝了,有些情緒的說道:“現在這些人不知怎麼想?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糊塗啊!那個小凡,我原來是很看重的,年輕,又活絡。看現在?唉!小孫哪,我常說我們共產黨人,是為老百姓辦事的,有工資、有得吃有得喝就夠了,你說是不是?”
孫市長立即說:“當然是。我一直記著老市長的教誨。”
“說實在話,去年,組織上讓我到南州來,我心裏也是很有想法的。我在西江幹得好好的,到南州來收這個爛攤子,又是平調。我怎麼可能願意?可是後來一想,到哪兒都是工作。我都五十多了,能幹到市長任上,也算不錯了。一路啊,你說是不?”趙守春拿眼望著程一路。
程一路正在想著頭疼的事,趙守春猛一問,趕緊回過神來,說:“守春市長是有感而發啊,很有教益。”他這話說得原則,其實他根本沒聽清楚剛才趙守春的那一番話。但這回答卻又分別是針對著剛才趙守春的話的。這也是程一路多年在官場行走練就的本領,人們說有三大語言是中國最精粹的語言:黑道語言,是一黑到底的語言;相聲語言,是一笑到底的語言;而官場語言,則是一悟到底的語言。官場語言關鍵要悟,所謂言簡意賅,既簡又賅,除了官場語言,誰能做到?
西江來的幾個,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喝酒好手。不是大斧,也是彎刀。程一路雖然努力地不介入,但是還是得左擋大斧,右接彎刀。斧光刀影中,一桌上酒氣盎然,程一路竟然有些莫名的興奮了。
從去年南州官場大地震後,程一路很少再喝多酒。正月送張曉玉到北京,見到那麼多戰友,還有老首長,他也隻是喝到了七分意思。中午請南日的那幫子人,他大概喝到了六分。按理他是不能再喝的了。但就是有一股莫名的興奮,開始刺激著他,他產生了喝酒的欲望,感覺到了一種燃燒的衝動。
酒場因為程一路副書記的興奮,再次掀起了高潮。三輪戰罷,已經有三分之二的人偃旗息鼓了。有的幹脆“全部退賠”。程一路卻愈戰愈勇。趙守春眯著眼睛,一下一下地打著酒嗝,含糊不清地說:“小孫,給我上。喝啊!”
孫市長也已到了極限,每喝一口,眉頭都皺成了川字。在與程一路幹到第十八杯時,孫市長站了起來,走路的步子已開始傾斜了。
孫市長走到程一路身邊:“來,來……,喝!喝了這杯,再不喝了。好不好……好不好?”
“你是客人,當然依你的。喝!”程一路笑道。
趙守春也高聲地笑起來。笑聲中大家不再喝酒。除了程一路還是正正地坐在那裏,其餘人差不多都是半坐半歪。散了場子,江方提議大家去唱唱歌,就這樣可以消消酒勁。程一路貼著趙守春的耳邊說:“守春市長,我得走了。我還有事!”
“這……那……那好吧,你走,我們去!”趙守春晃著步子。
葉開的車已在等了,程一路和孫市長他們打了招呼,上車就走。葉開問:“程書記,酒沒問題吧?”
“多了,多了。回家休息會,就行!”程一路的頭又疼了。
回到家,葉開不放心,一直把程一路送到床邊才離開。他剛躺下,頭不僅疼,而且旋轉。整個屋子都在動了,他趕緊睜開眼,屋子又定了。他知道這回真的多了。就睜著眼,漫無目的地想一些事情。每一件都是剛想了個開頭,立即就斷了。許多的事情不斷地往一塊堆積,越堆越多,越積越亂了。
……不知什麼時候,程一路才開始沉沉睡去。在夢中,他夢到父親,父親告訴他:做人,要做個好人;當官,更要當個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