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七十二 李秋燕(2 / 3)

高玫的母親忙對孫女說:“麗麗,快給你鍾伯伯磕個頭。”

鍾鐵龍很愜意地把跪下磕頭的小女孩拉起來,感到做好事其實也很好玩,說:“你隻要好好學習就是對鍾伯伯和這些叔叔、阿姨的最好的回報。”

高中同學從這個人那個人嘴裏早就知道鍾鐵龍混得不錯了,但都沒想到鍾鐵龍一出手就是十一萬,這強烈地震憾了他們,讓他們拋下高玫的母親和女兒,都圍著他,讚賞他。大宏羨慕地看著鍾鐵龍說:“鍾鐵龍,你讓我真的很感動。我沒想到!”

黃豔也說:“我也沒想到,我沒想到鍾鐵龍同學來了會對高玫一家有這麼大的幫助!”

鍾鐵龍笑笑說:“這沒什麼的,隻是幫了一點小忙。”

大宏同學叫道:“那就不是隻幫了一點小忙,你這是幫了高玫一家人的大忙。”

當年班上的數學課代表也說:“鍾鐵龍,你真是幫了高玫一家人的大忙。”

鍾鐵龍心裏已經有了一百二十個的滿足,便客氣道:“哪裏哪裏,我沒做什麼。”

當年班上的宣傳委員說:“我要寫篇文章,讓全縣的人都知道這事。”

黃豔忙鼓動宣傳委員說:“那你一定要寫,我等著看,你是要宣傳一下鍾鐵龍同學。”

李秋燕一直站在一旁覷著鍾鐵龍,這會兒她也鬆一口氣的樣子說:“鍾鐵龍,高玫死前跟我說,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她女兒,現在她可以安心了。”

鍾鐵龍想他今天把當年受學校“開除學籍留校察看”的處分的氣,於這個晚上於高玫的靈堂前出了!他想他再不轉換話題,再站在同學中間接受讚美,那會被他的這些同學讚美死去。他看著李秋燕,故意轉移話題道:“你現在在哪裏工作,李秋燕?”

黃豔滿臉熱忱地批評鍾鐵龍:“鍾鐵龍同學你太官僚主義了,你的李秋燕五年前就調回白水了,在白水縣師範學校教體育,你不知道?”

鍾鐵龍和李秋燕同時聽到黃豔稱李秋燕為“你的李秋燕”,李秋燕就笑,當眾指出道:“黃豔,你別亂說,什麼‘你的李秋燕’,這話傳出去我就要怪你。”

鍾鐵龍心裏清楚黃豔有點撮合他和李秋燕圓夢的意思,他不是來圓夢的,便說:“那是那是,黃豔你不要拿過去的事開玩笑。”

那天晚上,九點鍾左右,追悼會結束了,幾個高中同學就吆喝著打麻將,邊為高玫同學守靈。黃豔被拖上了桌,李秋燕不曉得打麻將,卻沒走,鍾鐵龍見時間還早就陪李秋燕說話。兩桌麻將設在靈堂裏,打得吆喝喧天。鍾鐵龍和李秋燕坐在靈堂外,天上一天的星星,一彎鉤月懸在遠遠的山林上。不知哪家的人,正拉著《二泉映月》,二胡拉出的舒緩、憂怨的樂曲聲於夜色下悠悠揚揚地傳來,緩緩地散開,就有點苦,還有點虛無的味兒。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感到奇怪地問李秋燕:“你怎麼會調回白水縣師範教書?”

李秋燕笑著回答他:“我是糊糊塗塗就調回來了,也可以說是賭氣調回來的。”

鍾鐵龍望著這個他曾經很愛很愛的李秋燕,李秋燕說:“大學畢業時我和我前夫同時分到了那所中學,那所中學在長益市郊。第二年我們結了婚,開始還好,後來學校又分來了一個音樂老師,其實那個音樂老師長得並不怎麼樣,我都沒想到我前夫竟喜歡上了她。兩人好上後……沒有不透風的牆,後來逐漸成了公開的秘密,我是學校裏最後一個曉得的。”李秋燕瞟一眼鍾鐵龍,笑笑,“兔子都不吃窩邊草,我前夫連隻兔子都不如,離婚的事鬧了兩年,最後離了。正好那段時間我父親身體不好,我姐在縣教育局,我請假回來招呼我父親,我姐見我不開心,問我願不願意調回來。我想自己在那所學校很沒麵子,就說願意。我姐跟縣師範學校的校長打電話一說,校長當即就拍板同意,我就糊糊塗塗地調回來了。”

“哦,調回來五年了?後悔嗎你?”

李秋燕搖頭,“有什麼好後悔的?要後悔就不要活了。”

“你父親還好嗎?”

“我父親前年死了。”

“你母親還好吧李秋燕?”

“我母親比我父親還早死幾年。”

鍾鐵龍想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你是兒子還是女兒李秋燕?”

“女兒,跟高玫的女兒同一年生的。”

“真想看看你女兒,”鍾鐵龍說,“你女兒漂亮嗎?”

“不漂亮,長得有點像她父親。好高,十一歲就長到一米六五了。”

鍾鐵龍一聽這話就沒興趣談她女兒了,“原來你早調回來了,我一直不知道你的消息。”

“我也沒跟什麼同學聯係,我隻跟黃豔聯係得較多,都是在縣城,離得又不遠,她有時候散步就散到我們學校的操坪上來了。”李秋燕說,“早兩年,我父親身體不好,我經常是家裏、醫院、學校三點一線地跑,也沒跟其他同學聯係。”

鍾鐵龍問:“你現在的丈夫幹什麼工作?”

李秋燕輕輕一笑,“我現在沒丈夫。”

鍾鐵龍想李秋燕是個好女人,隻是她的命不濟,沒上運。“你還年輕,不應該不結婚。”他說,“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人生就是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

“是啊,幾十年眨眼就過來了。”

鍾鐵龍很想幫她一把,“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李秋燕?”

“謝謝,我不需要。”她說,望了眼掛在靈堂裏的遺像,“高玫說起過你。”

“她說我什麼?”

“她死前說沒想到你是我們71班同學裏搞得最好的。”

鍾鐵龍望了眼很安靜地停在樹下的奔馳,“什麼好不好,混而已。”他想到自己幹了那麼多壞事,又說:“說不定,我哪天又是最慘的。還是你好,平平淡淡就是福。”

兩人說了很多話,直到深夜十二點,一彎鉤月升到頭頂了,起了風,風把樹木刮得簌簌響,風吹在他倆身上,使兩人都打了個冷噤,風把他們的話和把他們之間有過的愛都吹跑了。李秋燕起身去看打牌,鍾鐵龍也走上去問:“你們誰贏了錢啊你們?”

黃豔說:“沒什麼輸贏。”

當年的宣傳委員說:“沒輸贏?你至少贏了一百多元。”

黃豔說:“我沒贏那麼多吧?我自己沒數。”

當過數學課代表的同學說:“又沒人找你退錢,別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