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鄉長在一旁聽他媽這麼說,心裏特別幸福。他一幸福就飲水思源地想到了鍾鐵龍,不是鍾鐵龍大力出資相救,此刻他的母親已埋在土裏與他陰陽相隔了。他斷然拍了下大腿,不要鍾總提醒,我也應該動作了。他想。
農民出身的人從政,要不就膽子很小,事事都向上級請示;要不就膽子很大,獨斷朝綱。李鄉長恰好是那種膽子很大的人。這天,李鄉長召開全鄉幹部會議,他著一身灰色西裝,坐在會議桌前大聲說:“我們現在急需要一筆巨資,一千二百萬,沒有這筆巨資,農藥廠和化肥廠都隻能是紙上談兵。”他望一眼他的鄉幹部們,“你們有沒有把錢弄到鄉裏來的路子?有的話,不論你是從什麼途徑弄來的,一律回扣百分之五,我說話兌現。”
沒一個鄉幹部能回答他,李鄉長就很有魄力的樣子揮揮手,“如果都沒有,那就隻能走那條路,把傍水庫的那一千二百三十畝丘陵賣給銀馬房地產公司。你們說呢?”
張副鄉長第一個表示讚同,“我同意李鄉長的決定。”
另一個副鄉長也說:“我也同意。”
還一個副鄉長是分管林業的,他說:“縣裏有規定,山上的樹是不能砍的,假如地賣給他們,他們隨意砍伐那怎麼辦?”
張副鄉長替李鄉長回答道:“這個問題要體現在合同上,協議上注明那些山林這麼便宜地賣給他們,是讓他們便於規劃和管理,不是給他們任意砍伐的。砍伐樹木就是違約。”
管林業的副鄉長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老頭說:“我擔心的是,一旦地賣給他們了,他們會任意妄為。到時候就麻煩了。”
“到時候你去監督,”李鄉長把這個皮球踢給他,“一千二百多畝山地,我和張鄉長估摸了下,嚴格意義上的林木是八百多畝,可以建房、修路的空地和山地有四百畝左右。那八百畝山林是不能砍伐的,賣給他們是丟給他們管理,這樣我們鄉也節省了一筆護林開支。”
管林業的副鄉長說:“我就是擔心縣裏到時候追查起來,我們沒法交代。”
李鄉長覺得這個管林業的副鄉長幾乎是個飯桶,就揮手說:“隻要合同上體現了,他們砍伐了森林,責任就在他們身上。到時候他們違約,我們就可以幹預。”
管林業的副鄉長問:“這一千二百三十畝地,我們打算做多少錢一畝賣給他們?”
李鄉長要談的就是這個問題,他很嚴肅地回答他的鄉幹部們說:“我和張副鄉長已經跟銀馬房地產公司的鍾總洽談了好幾個月,最後的結果是一萬元一畝賣給他們,但他們要把那四百畝生地變成熟地,建成別墅賣出去,修路、築護坡、挖下水道和架電線、電話線等等,還要花兩千萬。我算了算,一千二百三十萬,我們辦農藥廠和化肥廠的錢都有了。”
李鄉長最後表態說:“我首先聲明,我引進了這筆資金,我個人一分錢回扣都不拿,請同誌們放心,也請同誌們監督。”
鄉幹部會議開到中午十二點鍾,散了會,李鄉長走到鄉政府外,這是三月裏難得的一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他望了眼前麵那片挨著山丘的斜坡地,那片斜坡地土質很差,是又硬又澀的金崗石土,長著些雜草和細小的灌木。以前在搞集體經濟時,曾讓農民在那些斜坡地上種植過紅薯,然而紅薯因土質缺肥長得很不好。他仿佛看見了兩座並排在一起的廠房聳立在那片斜坡地上,廠房的煙囪冒著煙,機器轟鳴,工人們正在車間裏忙碌。“我已經看見有人在農藥廠上班了,”他心情很好地說,望著那片於陽光下生機勃勃的斜坡地。
張副鄉長的目光也投到了那片斜坡地上,“啊,老板你真有魄力。”
李鄉長掉頭望他一眼,“到時候我讓你負責抓鄉裏的工業。”
張副鄉長很願意抓工業,因為工業出成績快。“我一定配合老板的工作。”
李鄉長笑笑,張副鄉長卻說:“老板,我覺得你應該拿回扣,銀馬房地產公司是你引進鄉裏的,你就是不拿百分之五,也應該拿百分之三。”
李鄉長腦海裏盤算了下,一千二百三十萬的百分之三,那應該是三十六萬九千元。李鄉長搖了下頭,“這麼多錢,我能拿的?”他對張副鄉長說,“你別給我出餿主義,你們可以拿,我一個鄉長,製定土政策的人,不能拿。”
李鄉長爬上那輛破吉普車,對張副鄉長說:“下午兩點半鍾,我們一起去找鍾總談。”
鍾鐵龍就坐在李鄉長家,黑亮亮的奔馳車就停在李鄉長家的坪上。他是來送控製李母體內排異功能的藥給李母吃,李母不吃,移植到她肚皮裏的那個女殺人犯的腎就會遭到腹內其它內髒的排異。醫院裏開的藥要比藥材公司貴一倍,鍾鐵龍就通過朋友找了藥材公司,直接從藥材公司買了三萬元西藥。藥被他拎到了桌上,堆了一桌子,他正準備走,李母卻拉著他說話,一定要他留下來吃飯。李鄉長回來時,看見的就是他母親抓著鍾鐵龍的手不放的一幕。鍾鐵龍對李鄉長笑道:“你媽硬要留我吃飯,我說了我還有事,你媽就是不讓我走。”
李鄉長很高興,他母親臉色紅潤,這讓他放心。“你就留下來吃飯,小林回來沒有?”
小林是李鄉長的老婆,李母說:“應該快回來了。”
李鄉長看見桌上堆的一個個盒子,就明白這是鍾鐵龍送藥給他媽吃,“鍾總,你就聽我娘的一次話好不好?我娘一天到晚念你好呢,今天就留下來吃餐飯,我來做飯。”
鍾鐵龍說:“伯媽,我留下來吃飯,你讓我跟李鄉長一起做飯。”
“讓我斌兒做,你不做,”李母說,“你是我家的貴客。你動手,那要得的!”
母親的聲音那麼響亮、悅耳,跟沒病的人一樣,李鄉長臉上就堆滿了笑,“媽,你不要老抓著鍾總的手,鍾總已答應你留下來吃飯了。”
李母不鬆手,“不行,斌兒你快去做飯,我一鬆手幹兒子就會走。”
鍾鐵龍向李鄉長解釋道:“老李,你媽剛才說要認我做幹兒子,伯媽,那我從現在起改口叫你幹媽好不好?”
李母說:“好啊,我有個幹兒子了。”
英語老師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李鄉長說:“小林,媽認鍾總做幹兒子了。”
英語老師說:“是要認啊,鍾總在媽得病的這段時間付出得太多了。”
鍾鐵龍說:“我沒做什麼,那都是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