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敏仍哭著,流著淚,小馬的心很淒涼,像二月的田野,冰冷、荒涼而空曠。他撫摸著老婆的身體,老婆哭累了,瞌睡就侵襲了她的大腦,把她的憂傷趕到了一隅。她的身體抽動了幾下,又抽動幾下,就進了睡眠。世界非常安靜,街上偶爾有汽車駛過的聲音。小馬等老婆睡熟了,才輕輕移開身體。小馬走到女兒床旁,看著女兒的臉,女兒睡得很熟,歪著稚嫩的臉蛋,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動。小馬想女兒一定在做夢,因為他突然看見女兒臉上笑了個。小馬伏下身,在女兒臉上親了口,女兒一驚,翻個身,又睡了。小馬看女兒的臉,看得很仔細,發現女兒臉上的汗毛很深,額頭上的胎毛還沒褪盡。小馬很憐愛地舉手摸了摸女兒的肩膀和胳膊,為女兒未來的日子祈福。隨後,他又坐到床上,關了燈,眼睛就望著窗外灰暗的天空。他看見天上有一彎月亮。
清晨時他打了個盹,床頭的鬧鍾把他和老婆都吵醒了。老婆起床為兒子煮麵和雞蛋,接著老婆叫兒子起床,兒子起床了,洗臉漱口,跟著就坐到桌前吃麵。小馬也去洗臉漱口,也坐過去吃麵。他望著兒子,兒子埋頭吃著,說:“爸爸要出遠門了,你要聽媽媽的話。”
兒子說:“什麼時候回來爸?”
“我去的地方很遠,去求醫,”小馬說,“如果醫生治不好爸的病,爸就不回來了。”
兒子稚聲稚氣地說:“我要爸回來,爸。”
兒子背著書包讀書去了,女兒還在床上睡覺。小馬再次盯著女兒,又一次伏下身,非常愛昵地在女兒左臉頰上親了口。女兒揮手驅趕開他,繼續睡著。小馬不想把女兒吵醒,小聲對女兒說:“麗麗,爸爸跟你永別了。”他說完這話,眼淚居然湧濕了眼眶,他眨了下眼睛,把眼淚擠出眼眶,站到床上,把那袋錢從吊櫃裏取下來,和老婆一起出門了。清晨逝去了,街上熱鬧起來了,灑水車把行人趕得朝兩頭奔跑。這是十月裏一個有霧的,因而陽光不強的早晨。兩人去了街上的工商銀行,取出二十萬,用老婆母親的名字存了,另外用楊敏的名字存了三萬。那時候存錢,不用看身份證,隻需在存款單上填寫姓名就行了。兩人走出來時,旅行袋就輕了一半,兩人去了中國銀行,又用老婆弟弟的名字存了二十萬和用楊敏的名字存了三萬。跟著,兩人再走進一家農業銀行,又以楊敏的名字存了另外的四萬。小馬對楊敏一笑,說:“存折一定要保管好。”
老婆說:“好的。”
小馬就對老婆說:“回去吧,楊敏。麗麗還在床上睡覺,我們就此永別了。”
老婆的眼淚水又出來了,看著他,拉起了他的手。他的手已經很瘦了,瘦得隻剩了皮。他說:“你走吧,不要回頭,從這一刻開始,你就當我死了,把我忘記。走吧。”
老婆淚水漣漣地瞥著他,小馬卻說:“走吧走吧,我不想看見你哭臉。”
老婆索性哭出了聲。小馬對一輛駛來的的士叫道:“的士。”的士停下,小馬把老婆推上的士,“把我忘了,別哭了。”小馬把車門一關,對的士司機說:“走吧。”
的士駛離了,小馬看見老婆的臉貼在車窗上。
小馬對南區公安分局的布局非常熟悉,他徑直走進馬主任的辦公室,馬主任看見他,很高興,說:“小馬你來了,什麼事?”
小馬對他的堂兄弟說:“我來投案自首,我殺了關局長。”
馬主任十分驚訝,要重新認識小馬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小馬幾眼,“真的是你?”
小馬板著臉說:“我會拿這事開玩笑?馬主任,你把我抓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