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碰就碎的瓷娃娃”，這是莫白無數次背著他逃亡總結出的感受。他無法想象離照先前一個人是如何在這般惡劣的情況下存活下來的。
但在告知身世後的第二日，離照離開了。
古鬼族生而被棄，彼此也相差甚大，並沒有同族的概念。從莫白起了心要團結他們之時，就不斷有人死亡，也不斷有人離開和加入。離照不是第一個主動離開的，莫白挽留不成後，也沒再太在意。
多年後，他認識的古鬼族達百人之時，神魔再次聯合進行第二次圍剿。說是聯合，其實不過是劃分好界限，各自清理，卻比以往都要來得有目的和計劃，就是為了把他們這些“老鼠”趕盡殺絕。
這次莫白沒那麼幸運了。他帶領的古鬼族被重點圍剿。他竭盡全力也隻能保下幾人，自己也身受重傷。然後，他再次遇到了離照。
不同於他的狼狽，離照穿著齊整、貴氣，身後還收羅了幾十鬼族做跟班。那些鬼族各個身強力壯，目露凶光，不是被逼到絕境的強弩之凶，而是嗜血的自信之光。
離照血紅色的眸子還是那般淩厲和冰冷，仿佛海上萬年不化的冰川，他看著他，歪頭想了想，朝他伸出了手。
“莫白，既然這個世界不容我們，那我們就去造個新世界吧。”
那一刻，莫白覺得在他眼裏看到了希望，鬼族未來的希望。
他甘願當他的刀，想去看那個可能的世界。
隻……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曾經他想在神魔二族的夾擊中求存，結果在離照的帶領下，把神魔都給滅了。位置轉換，屠戮者被屠殺，許多古鬼族都大呼痛快。
但隨後萬年，同行的人越來越少了。神、魔、怨氣，這三者都至強至烈，本來就很難達到平衡，很多古鬼族都因為吸入怨氣強行修煉而相繼喪命；有一些中途離開了，還有一些因為對離照的“政權”產生質疑而被暗殺……慢慢地，古鬼族隻剩他們兩人了。
離照為了獲得更多的怨氣來削弱虛無之地的封印，在屠戮了神魔後，把手伸向人界。
現在的所謂的“鬼族”，不過都是傀儡。
虛無之地真的吞並了三界又能怎樣？
這不是他想的世界。
“莫白，三國已被我們勢力滲透，隻需除去藺舜華，其餘人便不足為懼。”離照吩咐道，赤紅的眸中似有怨氣洶湧，“我記得你已破境多時，為大宗師境界。你可願領上檮杌、混沌，替我解決心頭之患？”
莫白抬起頭。他並非果決之人，遇事優柔寡斷、趑趄不前，總期望能有兩全之法，卻總找不到解決之道。他曾想勸過離照，修煉怨氣會影響性情，萬事適可而止，神魔已滅，他們大可放心生存，卻始終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後來因花魅出現，兩人間的隔閡更深，他幹脆一直逃避。
但這次不同了。從離照隻宣他一人之時，莫白已有所預料。他明白自己需要做選擇了，也是最後一次選擇。
藺舜華成大宗師已久，根基牢固，積累甚深，而他以不能修煉之身強行修煉至大宗師，並無信心能殺掉這位庸禾之光。
他亦非嗜殺之人，與人族無深仇大恨，但手上已染了無數鮮血。
他已經活了萬年，比許多古鬼族都活得要長。莫白的手不覺探到腰側的骨笛上，輕輕撫摸……也比神族和魔族都活得要長。足夠了。
若在天下蒼生和離照之中做選，他選……離照！
竹林的血竹斷了，竹亭也不去了，綠衣少女安靜地坐在門檻上等他回來。
莫白看向她，心裏如千斤石落，沉重之外又有些釋然。
“小竹，你可願陪我一同赴死？”他笑道。
“赴死？”綠衣少女歪頭，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可我早就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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