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 頭發用竹簪固定在腦後,麵冠如玉,雙目如明鏡般,因著疼痛微微斂著,朝他看了過來:“蘇少澤?”他語氣裏似是除了疑惑之外,再無其它的。
林蘇白呆愣著看了他半晌,直到少年單手撐地要爬起來之時,他才反應過來,伸手把他扶起。
“抱歉, 我方才沒注意看路。”林蘇白待他站穩後就收了手,隻目光還是忍不住落到少年身上。他身量不及他高,稍矮一點, 隻模樣,特別是側臉……
“真像啊, ”林蘇白心想,“像極了長大後的蘇少澤。”
但蘇少澤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明明在埠錦城外的那個林子裏, 三年前,是他親手把他葬下的。
不會的,僅是長得像而已。
“你,”生麵孔啊,也沒穿學堂統一派發的服裝。少年的目光一頓, “你莫非就是牧長老新收的弟子?”
“是我。”不過是前腳剛到的皇都,後腳便已有人聽說過他?林蘇白眼裏有疑惑一閃而過,隻暫時拋在腦後, 先向少年介紹自己。
“我是沈長老的侄子,沈皓延。平日無課的時候,會來武器司幫忙打理。”少年朝他見禮,大方得體,額頭撞出的紅印子已經消了,隻低頭時耳根有些發紅,似是靦腆、有點怕生一般。
平日裏,煉器司會把新煉製好的武器送來登記入庫,也有可能有各世家或弟子出外偶獲的武器上交。同時,也會有符合要求的師生前來挑選武器。武器司一到三樓是對外開放的,四到六樓便需要憑證進入。林蘇白手中的黃符是最高等級的,可保他直入第六層。
林蘇白點頭。少年美風儀,一舉一動恰到好處,又與眾不同,看得出不是一般世家能教養出來的。這少年與沈長老皆出身符師沈家,該也是嫡係,便更不可能與遠在他國邊城的蘇家扯上關係。
“隻是長得像而已。”林蘇白心中又是一聲感歎。沈皓延見他如此,又是故人的師弟,有心想再聊幾句,便想到方才林蘇白脫口而出的名字:“莫非我與林兄的那位友人長得很像?”
“確實。”林蘇白眼簾半垂,手縮在袖中不覺摩挲起魚腸劍的劍柄。
他對蘇少澤的感情很是複雜,一方麵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一方麵若不是當初有他相護,隻怕他也不可能平安活到十三歲。而且蘇少澤也死了,雖說不是他殺的,但他冒著他的名頭招搖撞騙過……恩怨同在,但人死了,總歸在回憶裏恩會多些吧?至少恨是幾乎消了。
“這倒是緣分。”沈皓延身邊不缺刻意奉承的人,隻他性子隨沈卓好靜,才會躲到這武器司中求個清淨。他如今倒是確定林蘇白是真有此事,而不是借口相纏,對他的印象轉好了一些:“不知林兄這位友人現在何處?可否介紹一番。”
“人已不在了。”林蘇白搖頭,手不覺握緊了袖中短劍。
“可惜了。”沈皓延有些愕然,但很快便擺正了表情,“請節哀。”
“不過若是沈兄從未出過庸禾……”林蘇白朝他一禮,“是我認錯人了。”
“我確實未出過遠門。”他是沈家嫡子,不過因為跟沈卓親厚,才在幼時多了道去處。別說庸禾國了,他連皇都都未出過。沈皓延卻從林蘇白的話裏聽出另一道意思:“莫非林兄是從天闌國而來?”
林蘇白點頭:“我從天闌來到庸禾,在平昌城遇到師父,被收徒。”
他的來曆如果是有心調查,沒什麼好隱瞞的,特別是在皇都。遮遮掩掩,反而會被汙為做賊心虛。決定跟牧野來皇都之時,他便決定為人做事都要堂堂正正。
“當牧長老的徒弟……”沈皓延頓了頓,想到了某個人,眸中稍暗了些,“牧長老對你可好?”
林蘇白有些疑惑,隻心中也想著別的事,沒怎麼在意:“師父對我很好。”
“那就好。”沈皓延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往樓梯望了過去,“林兄拿著黃符必是要去頂樓挑選武器。”黃符啊,看來是真的對他很好,這麼難得的機會都給他了。同樣都是徒弟,怎麼會差別那麼大呢?
沈皓延朝他一禮:“我便不耽擱林兄了,再會。”
他讓了一步,要從邊側離開。林蘇白喊住了他:“沈……皓延。”
沈皓延回過頭,見林蘇白手上多了一把七尺長的短劍。劍身湛黑,上有銀線勾勒。他在武器司呆久了,雖不能一眼便認出這武器品級,但也有了大概估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