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緣(1 / 3)

林蘇白獨自一人立在一個木樁上, 周遭皆是一片幽暗,唯獨樁上有微光。

忽地身後傳來了滴水之聲,似是有東西在靠近。他猛地轉過身來,但見暗影中漸漸浮現出一個三十許、頭戴綸巾,身穿儒袍的中年人。

“先生。”林蘇白一愣,下意識要行禮。卻見隨著許文山靠近,他越發能清晰地看到他麵上的傷痕和喉上的血點,一根絲線穿透了傷口如掛繩一般勒住了他的脖子,又同有幾根從暗處掛落, 分束在他四肢關節。如提線木偶一般。

林蘇白不由地退了一步,到了木樁邊緣,警戒了起來。

許文山卻也未有再靠近了, 在離他尚且有十步遠的地方站定,安靜地看著他, 一如既往的平靜、審視和督促,還另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

“先生, 您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或是我在做夢,亦或是陷入了幻境?”看見他的慘態,林蘇白心生不忍,喉頭有些哽咽。

胸膛上兀地一陣滾燙,是脖子上懸掛的黑石。他正待伸手去把那塊發燙的石頭揪出, 眼前的許文山卻突然一抖。那些捆縛住他的黑線如被紮到的毒蛇驚慌後撤,他失了束縛,整個人踉蹌了好幾下子, 好容易才站穩。

“先生。”林蘇白又喊了一聲,手伸到了半空中,想扶又不敢扶。

許文山抬頭看了他一眼,麵目依舊蒼白,創口依舊可怖,卻並不猙獰。他微笑著點點頭,然後重新站起,轉身離去。

“先生!”不能讓他就這麼離開了!

也不知為何會突然生起這念頭。林蘇白顧不上腳下,一腳趟進河中,想去追逐。但無論如何追趕,許文山的背影卻隻會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直到最終遁入黑暗中,徹底不見。

“為什麼?”林蘇白握緊脖子上的石頭,跌坐在水中。不料沒感受到任何濡濕,他一低頭,卻發現自己仍在木樁之上。就好似他從未離開過一般。

林蘇白自是不知,之所以能看到這番場景,乃是諸多因素巧合的結果。

先是源於許文山是死於司徒萬玖的控屍線下。控屍線乃中品靈器,是鬼王離照數千年間於人間抽取無數怨氣質化,再經怨石打磨而成,可控屍,亦可控人,殺人奪魂,製傀千裏。

被控屍線虐殺的魂魄,無論生前性情如何,皆會被汙染而變質為怨魂。怨石中的魂魄無法往生,隻能被困於石中受盡折磨,散發出的怨氣則是作為怨鬼修煉的食糧。然,機緣巧合之下,許文山冤魂所化之石被林蘇白所拾,且帶了回來。

怨石本是鬼族相生之物,質地陰寒。若在常人身邊久留,如無意外,會吸人精氣,且引來惡鬼。更有甚之,若怨石中所封的怨魂執念深重,會破石而出,無差別攻擊周遭之人。然封梅芯的到來又是另一個意外。

鬼族亦分三六九等,她為僅次於閻羅的七殿司之一,修為不淺。其一根發絲中所納的怨氣遠超一塊怨石所容。因此,在怨氣破封之時,發絲中的禁製被觸動,及時吸納所有的怨氣,為林蘇白擋了一劫。

再者,便是許文山雖被吸血飲魂,但他本身非大奸大惡之人。在怨氣皆散後,他也恢複了神誌。可魂魄受損,已無往生的可能。

此番,便是訣別。他能做的,便是見自己的學生最後一麵,以及拚盡全力助他一臂之力。這才有了怨石褪色後的白沙與林蘇白頸脖上的黑石融合的畫麵。

千萬年間,無人實踐過,所以甚至可能連鬼王也不知曉——因非常手段造就的怨石,在自然釋放怨氣後,會因其中的魂魄純淨以及自願獻祭,而化作難得的能溝通陰陽的碎沙。而這碎沙隻能存在短短一瞬,卻恰巧被林蘇白脖子上的黑石吸納、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