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學後,景明疾步追了出去,拉住蘇少澤的衣角:“少澤,你真的要去參加鬥獸會?”
要去參加嗎……
“好。我說到做到,你也最好守諾。”他當時是這麼說的。
“會上鬥獸台的不是奴隸,便是城內收押的十惡不赦的犯人。”景明欲言又止,眉毛都要擰到一處去了,“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不贏……就隻有死。”
賀年成是存了心讓他去死。
“那我就贏好了。”蘇少澤把袖袍扯回,一臉淡然,“連贏五場。”
“誒……”景明還想再勸,但蘇少澤已快步離開了。
那塊破石頭真有那麼重要嗎?竟然比命還重要?
……
一路上,蘇少澤麵無表情,步伐卻越來越急。
時間仿佛又倒回到半年前,他被人踢倒在地上,也是這麼被摁著,眼睜睜地看著脖子上掛著的黑石被搶走……
他努力地忍著,那股翻江倒海,想毀滅一切的衝動,想這麼就不管不顧找人拚命的衝動。袖子裏,拳頭越握越緊,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裏。
一次就夠了。他的命那麼寶貴。他要冷靜下來,要去想辦法……
回到家,關上了院門,他脫力一般地跌坐在地。十四歲的少年郎,臉埋在膝蓋上,全身卻還是緊繃著,肩頭微微聳動。
雞圈中的某個草堆動了動,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邁著貓步,小心翼翼地停著他麵前,帶點粉色的鼻子縮了縮。
血的味道?手的地方傳來的,是受傷了嗎?
狐狸兩隻後腳搭到他的鞋子上,前爪攀著他的腿,伸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
“雞?”你怎麼了?是哪裏受傷了嗎?
蘇少澤慢慢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把整隻狐狸抱到了懷裏,埋頭,臉貼在她的耳朵上。
“雞?”別抱那麼緊啊,她都要透不過氣了。狐狸的頭擱在他的肩膀上,不適地扭了扭屁股。
爪子抬了起來,最終……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上,有一下沒一下的。
“雞!”你別哭了,我從神見神愛的青丘第一吉祥物淪落成一隻毛狐狸,我都沒哭。
“**!”一醒來就是萬年後,我的家人都不知道去哪了,隻剩我一個。
“**雞!”我還受了很嚴重的傷,體內莫名其妙多了三道封印,連隻雞都打不過。
“****……”
“行了!你別‘雞’了,辣耳朵!”蘇少澤猛地抬起頭,像拎麻袋一般把她拎開,冷著臉站起來,往灶房走去。
狐狸看著他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忽然氣得跳腳:“雞!”你等著!
雞飛狐跳,一番熱鬧。
……
第二日,文科琴律課。
一曲《陽關三疊》結束,趙先生收了琴,往前方那空座看了一眼,隻平日來得極早、習琴也極認真的少年卻直至下課了也未出現。
“今日是我的最後一堂課,這小子竟然逃課了。”趙先生搖了搖頭,“本來看他挺合眼緣,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動了收徒的心。罷了罷了,也是我倆無緣。”
他本性灑脫,心動,琴音也跟著再起,深沉而誠摯。他朗聲哼唱:“霜夜與霜晨,遄行遄行,長途越度闗津。惆悵役此身,歴苦辛,歴苦辛,歴歴苦辛,宜自珍,宜自珍①……”
而這一頭,逃課而來的蘇少澤並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但即便多年後再遇趙先生時得知了此事,他也不曾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