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然這也太……”陸延平笑著說:“一杯酒敬了三個,也太……”
吳縱端著酒,說:“行,行!我就代表我們全家喝了。”
李雪也端著杯子,不過是茶,“誰要你代表?來,簡書記,我們喝!”
簡又然聽著李雪這“我們喝”三個字,心裏轉了一下,這“我們”到底是指的“我們仨”還是“我們倆”呢?
酒剛喝下去,簡又然接到了李明學的電話。李明學問:“講話方便吧?”
簡又然說:“行!”就拿著手機往門外走。李明學道:“陳可實被正式‘雙規’了。”
“是……是吧?”簡又然問道。
“是啊,我也是剛剛得知的。不過還沒對外宣布。又然哪!唉!”李明學歎了聲,又問:“可可化工的項目到底是……”
“我還沒見著徐總。約好了明天見。有情況我及時地給你彙報吧。”簡又然正說著,馬蔚出來了。馬蔚看著簡又然,等電話完了,說:“我有一種直覺,簡書記好像和李姐有點……不會是真的吧?”
“胡……哪裏有的事?亂彈!”簡又然一甩頭,回到飯桌上。陸延平問:“又然哪,酒怎麼樣了?我們同學,也就不往死裏喝了。你明天還有事,今天晚上就……怎麼樣?”
“最好!我現在就已頭暈了。”簡又然道。
酒席散後,陸延平另外有個攤子,還得去應酬一下。胡子昂說公司有點事,得去處理。吳縱看了看簡又然,說:“這樣吧,我送李雪回家。讓馬蔚送又然回賓館吧。”
“這……”李雪望了簡又然一眼,卻沒說了。
簡又然道:“我一個人行。不就在邊上嗎?走走,正好感受一下京城夜晚的氣息。”
吳縱說:“這哪行?不然我先送又然吧?”
簡又然堅持要一個人走,吳縱也隻好作罷。出了飯店,大家都走了後,簡又然一個人沿著街道,慢慢地往前走。北京的夜晚才剛剛開始,燈火通明之中,卻總是讓人感到一種遙遠。路兩邊時不時地會冒出一兩個說唱藝人。這條街離著名的酒吧街近,藝術的氛圍,在這邊也有所顯現了。簡又然停下來,聽了一會。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那種憂傷與樸素,卻讓他有了深深的震撼。每個人都在生活,隻不過是呈現出來的生活方式不同而已。為官,為商,為藝人,或者為其它的一切,都是生活。每一種生活又都有種自己的規則。進去了,適應了,可能就成了規則中的勝利者。或者,就成了頭破血流的失敗者。規則從來不講人情。即使這街頭藝人的歌聲是如此的打動了簡又然,但是,這不能代表著他們的生活有所改變。他們生活在他們的規則之內。換言之,這也是一種製度。每個人都是製度的製定者,又都是製度的奴隸。藝人們選擇了街頭唱歌的生活形式,也必將沉淪於其中。就像自己,選擇了巨大的官場,也必將為官場所囿。
生活是法則,而人呢?在偉大的法則麵前,個體的人是渺小的。太渺小了!
憂傷的旋律,還在不斷地衝擊著這匆匆忙忙的塵世。簡又然挪動了步子,繼續往前走。身後傳來了一聲招呼:“簡書記好!”
簡又然吃了一驚,回頭一看,是馬蔚。
“怎麼?”簡又然問。
“不能嗎?”馬蔚調皮地笑著,“我也是走這條路的。正好就碰上了。”
“啊,這麼巧?”簡又然問馬蔚到哪裏,馬蔚說:“現在還早,簡書記能請我喝杯茶嗎?我可是第一次這樣要求男人的。”
“這……也好。就近吧。”簡又然想著回去也是看電視,兩個人往前走,找了家“七朵花”的茶樓,各要了一杯綠茶。馬蔚看著簡又然,忽然一笑。簡又然問:“笑什麼呢?我就那麼容易讓人幽默?”
“倒真是。不是幽默,是親切!”馬蔚說:“說真的,一看見你,就覺得親!就覺得……”
簡又然笑了笑,女孩子的小把戲,他還是清楚的。他也不問。馬蔚又說到李雪:“那孩子不是你的吧?”
她這一問,簡直差一點要把簡又然嚇得坐起來。怎麼會?
簡又然馬上道:“盡亂說。可能嗎?荒唐!”
馬蔚仍然笑著:“我隻是感覺。不過,女人的感覺經常是正確的。”
“可是這回,一定是錯誤的。”簡又然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才九點多點。正要裝進口袋,竟然有電話了。一聽聲音,簡又然就知道是小苗的。欣欣專門給爸爸的手機設了個聲音,一旦家中的電話打來,立即就播放《吉祥三寶》。他接了,小苗問:“在哪呢?還沒休息吧?”
“在跟朋友喝茶。”簡又然說。
“朋友?哪個朋友?”小苗問。
“不就是同學嘛!”簡又然笑了聲,“還能有誰?放心吧。”
放下電話,馬蔚斜睃著簡又然,“哈哈,查崗?有意思。”
簡又然尷尬地笑笑,沒有說話。馬蔚說:“其實我知道,你們官場上的男人最痛苦。表麵上都是響當當的男人,可是見了上司,見了老婆,威風立即就沒了。內心的壓抑,官場的男人最大。因此,我接觸過一些官場上的男人,我發現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簡書記不會也有吧?”
“你這……哈,我像有病嗎?”簡又然還真沒見過馬蔚這樣的“刺女孩”呢。
馬蔚突然問:“要不要來點啤酒?”
“不了。”簡又然說著,電話再次響起。這回是李雪。李雪問簡又然是不是在賓館了。簡又然支吾了一下,李雪立即明白了。李雪道:“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事呢。”
簡又然笑著,沒有回答。李雪又強調了一句:“快回去吧!”
放了電話,馬蔚把身子往前傾了傾,“簡書記,怎麼一晚上這麼多查崗的?可見……好,不說了,簡書記先走吧,我可得稍稍坐一會兒。”
簡又然也不知李雪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便道:“那好。我先走了。”接著,他喊服務生來付了賬。正要出門,馬蔚跟了過來。她伸出手,“我們也握一下吧。”
“好的,再見!”簡又然伸出手,同馬蔚握了一下。馬蔚的手溫熱柔軟,在簡又然寬大的掌心裏,就如同一枚小小的蓓蕾。簡又然握著,心卻一顫,他趕緊放了手,往夜色中走去了。馬蔚在後麵道:“簡書記,有空請你喝酒,啊!”
回到賓館,簡又然四處看了看,沒有李雪的影子。他清楚了李雪的目的,隻是提醒他而已。他歎了口氣,進了房間,打老吳的電話,問陳可實被雙規的事,到底是……老吳說情況很複雜。現在這事也由不得省裏了,中紀委盯著。湖東的那個開勁,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也做了大量的工作。陳可實可能隻是個開頭,還有……
“還有誰?”簡又然問。
“這個我不清楚,但是,我有預感。又然哪,你也別擔心。反正你也快回來了。對於湖東,最好是邊走邊丟了。”老吳又道:“關鍵的時刻,還是得找找歐陽書記。他對你不是……”
“啊,是啊,是啊!”簡又然說:“可是這事,難哪!”
第二天上午,吳縱公司裏有事,讓馬蔚開車送簡又然到可可化工。李雪本來也準備去的,吳縱說挺著個大肚子,不方便,幹脆別去了。簡又然也同意。李雪鼓著嘴巴,也不好多說,看著馬蔚開著車子,載著簡又然上了路。
一路上,馬蔚很少說話。簡又然問:“怎麼了?昨晚上話那麼多,現在怎麼?”
“怕查崗哪!”馬蔚道。
簡又然心想這……嘴上卻說:“難怪吳縱說你做了他們公司一半的業務,也正常。像你這樣,真是……”
“真是什麼了?”馬蔚問。
“沒什麼,隻是說說。”簡又然看了下窗外的車流。匆匆忙忙,名來利往,這大千世界啊!
到了可可化工,徐總卻不在。一問,他一早上就出去了。簡又然以找到以前接觸過的辦公室江主任。江主任麵有難色,問簡又然:“跟徐總約好了吧?”
簡又然說昨天下午約好了的。江主任就打徐總的電話,關機了。他無奈地聳聳肩膀,接著道:“我們徐總現在也……不好過啊!上麵正在查。”
“查徐總?”簡又然又一驚。
“就是閔開文的事牽連到的。”江主任一說,簡又然立即明白了。徐總是在有意識地回避他。看這樣的情況,可可化工在湖東的項目,也可能有一半算是泡湯了。他搓著手,說:“公司現在運作都還?”
“不正常。聽徐總說要申請破產了。”江主任的話讓簡又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馬蔚在邊上道:“就是破產,也不能不見人嘛?什麼個破公司,這個徐總,我看也是隻王八。”
江主任隻是笑笑,說:“如果能罵幾句就解決問題,我們還想罵呢。”
簡又然覺得再呆著也沒意思了,徐總不見,他也能理解。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北京的春天,空中還飄著浮塵。而一陣陣的鴿哨,正在向遠處響動。
回到賓館,簡又然心情一下子糟透了。馬蔚說這事攤上了,歎氣也沒用。幹脆我陪簡書記喝兩杯吧。酒入愁腸,能解三分的。簡又然說也好,兩個人就到了餐廳,要了件啤酒。喝著喝著,天也高遠了,地也空曠了。而人,也漸漸地飄起來了……
黃昏,簡又然醒來。看著床上的馬蔚,他使勁地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然後,鑽進衛生間,邊洗臉邊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