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有了響動,接著傳來錢平的聲音:“杜書記還沒睡嗎?”
“啊,就睡了。”杜光輝答應著。錢平回房了。杜光輝也進了臥室,躺在黑暗中,他想起高玉。這個窩兒山的女鄉長,杜光輝剛到桐山,最早接觸的就是高玉。他們一起到了窩兒山,搞起了茶葉開發。如今,這裏已經有一千多畝茶園了。為著發展茶葉,杜光輝自己跑省茶葉辦,通過老同學潘清風,為窩兒山解決了茶葉發展資金。眼下,茶園正在強化管理。開過年來,到了三月,滿山的茶葉,將會成為第一批有注冊的蘭花香茶了。要說到桐山想做事,杜光輝覺得發展茶葉是他做的真正有意義的一件事。雖然艱難,但畢竟成功了。
高玉是桐山鄉鎮一把手中唯一的一個女鄉長,別看她一天到晚風風火火的,心思卻特別地細。凡凡生病時,她和窩兒山的鄉親們一道,送來了一大筆錢。其中,她自己就給了三萬。按她的話說,我一個人,要錢幹啥?這錢能救孩子,就算是用到刀刃上了。
早上醒來,錢平已經將早飯做好了。她特地煮了稀飯,又買了點心。杜光輝看著凡凡,孩子正津津有味地吃著。他笑著對錢平道:“看來孩子很喜歡你做的飯菜啊。”
錢平說:“農村人做不出什麼花樣,隻要你們不嫌棄就行了。”
杜光輝道:“哪能嫌棄?凡凡都好長時間沒吃過這麼好的稀飯了。我也是。以前在鄉下時,早晨喝一碗稠稠的稀飯,嚼上幾片醃蘿卜條,那味道可真是香。”
“難怪高玉說杜書記為人好,果然是。”錢平道。
杜光輝笑笑,沒有應聲。剛吃完飯,門鈴響了。錢平開了門,是孫林。
孫林穿著件深色的風衣,臉上堆著笑,“杜書記,不好意思,打擾了。您剛吃飯?啊,啊,不好意思。”
“坐吧,孫總。”杜光輝讓錢平給孫林泡了茶,兩個人坐下。杜光輝道:“發改委的項目報了沒有?”
“早已報了。是通過縣發改委報的。我也來找過。可是那吉主任,啊,就是省林業廳的吉廳長……您知道的,剛剛調過來。”孫林說著遞著支煙,杜光輝沒接,說:“我在家裏不抽煙的。”
“那好,杜書記就是……我聽發改委內部的人說,今天吉主任正好在。杜書記您看……”
“這樣吧,我可以陪你去一趟。但是,有關情況我還不了解。你得給吉主任好好地彙報一下。”說著,杜光輝就起身,到書房裏拿了信封,也沒說話,就直接遞給了孫林。
孫林的手停在半空中,接也不是,不接,杜光輝的意思很堅決。他隻好接了,尷尬地笑著,“杜書記這……這……也好。不過,我既然來了,孩子生病我總得意思一下,這樣,我拿下一些,其餘的就算是給孩子賣點吃的吧。這杜書記不會再……”
杜光輝道:“不要搞了。走吧。”
孫林又一笑,用手在信封裏抽出了一部分票子,然後將信封又放到茶幾上,接著就出門。杜光輝說這可不行,孫林說:“杜書記要是再不行,那可真是……我這……”
杜光輝也就沒再說什麼,他瞟了眼信封,也不太多了。他到凡凡的房間,告訴凡凡上午有點事,中午回來陪他吃飯。正出門,手機響了。杜光輝看了號碼,不太熟悉。猶豫了下,還是接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問:“昨晚你打我手機?”
“啊!”杜光輝一下想起來了,這是程飛虹。昨晚打了她手機後,忘了保存號碼,便道:“是我。杜光輝。”
“杜光輝?哈哈,怎麼找到我了?都好幾年沒見了。聽說你下派到縣裏去了?”程飛虹依然是當年的急性子,一開口就咋呼了。
“是啊,到桐山了。”杜光輝問:“聽李強說,你前不久見過莫亞蘭?”
“莫亞蘭?是見過。在省立醫院。她好像病了。也沒多說。我當時正有急事。怎麼?你找她?啊,我記起來了,當年你們倆不是……”
“那都是陳年舊事了。我找她有事。真的病了?”杜光輝心裏有些打鼓了,程飛虹也是在省立醫院見到莫亞蘭,而自己昨天下午又是在省立醫院看到了那熟悉的影子……
程飛虹道:“她自己說的。我沒細問。”
杜光輝問程飛虹有沒有莫亞蘭現在的聯係方式,程飛虹說當時匆忙,也沒來得及交換。杜光輝道:“那就謝謝了,我再找吧。”
車子在省城最古老的街道天安路上行駛,秋雨已經停了。路兩旁的樟樹,葉子依然綠鬱著。這是一種頑強的植物,一年四季,都是生機盎然的。而且,杜光輝喜歡香樟所散發出來的淡淡的清香。不事張揚,卻寧靜彌漫。清新自然,守正自得。
然而,內心裏,杜光輝卻有些沉重了。
剛才程飛虹也說到了莫亞蘭病了,並且說是她自己說的。地點也是省立醫院,難道……五個月前,莫亞蘭要到北京去之前,兩個人曾在一起喝茶。那時候,莫亞蘭的氣色是很好的,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什麼病態。難道真的是因為某省領導的“雙規”?不會吧,不會!雖然,這些年來,莫亞蘭對那位現在被“雙規”了的省領導,的確是一往情深。為了那領導,莫亞蘭放棄了正常女人的生活,做了近十年的地下情人。但是,杜光輝從與她的談話中,也知道,莫亞蘭有時候也是無奈的。她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真正地離開他了。我就獨自到一個遠離塵世的地方,靜靜地過完自己的後半生。我的前半生是為了他的。將來也得是為了自己的。”
不過,莫亞蘭也不會想到,剛剛從省裏調到北京的這位情人,竟然很快就出事了。其實,在那次喝茶中,莫亞蘭也提到她對這省領導的擔心。杜光輝還笑著安慰她,“現在的官場就是這樣。隻要不是太……”
“我是擔心啊!不過,這麼多年來,我從不介入他的事情。包括經濟上。”莫亞蘭說。
“這就好!”杜光輝那一瞬想起了一些出事了的官員,很多就是因為背後的女人。莫亞蘭也是一個官員背後的女人,但她是隱藏的,是含而不露的,是不介入和不聲張的。正是因為這樣,所以那位領導出事後,莫亞蘭一點也沒受到牽連。不過,網絡上卻已經將他們的事,捕風捉影地渲染開了。杜光輝也上網看過,很生氣,卻沒有辦法。他打莫亞蘭的手機,停機了。他能理解,莫亞蘭現在需要的是安靜,也許沉默就是最好的解釋。
到了發改委,杜光輝並沒有直接去找吉炳生副主任,而是先找了項目二處的江生處長。江生和他曾是省委黨校青幹班的同學。一見麵,江處長便調侃道:“當書記了,就見不著麵了。光輝書記啊,這可不好!”
“不是我不想見麵,而是怕見領導的麵哪。”杜光輝也笑道。
孫林看兩個人笑著說話,就悄悄地出門了。不一會兒又進來。杜光輝給江生介紹道:“這是桐山藍天木業的老總孫林孫總,他們企業報了個汙染治理的項目,是不是在江處長這裏?”
“桐山?藍天木業?好像不在。可能在項目一處。汙染治理的項目應該在那兒。我過去給你問問。”江生說著,就到隔壁。不一會兒,就領著個年輕人進來,說:“這是一處的葉處長,項目在他手裏。這是桐山縣委杜光輝副書記,省委宣傳部下派的。我黨校同學。”
“啊,杜書記,久仰久仰!”葉處長伸出手,同杜光輝握了一下,又同孫林握了下。孫林遞過煙,大家點了火。杜光輝道:“藍天木業的項目,還請葉處長多關心哪。我今天就是專程來彙報的。”
“啊,啊!藍天木業?汙染治理吧?在初選的項目裏麵。”葉處長轉了話題道:“桐山那邊的項目爭取不多啊,看來搞項目的熱情不高。現在可是個項目時代,很多縣,主要的精力就放在跑項目上了。”
“這是我們工作的欠缺。還請葉處長多關照。就從藍天木業的項目開始吧,怎麼樣?葉處長?”杜光輝又道:“還有江處長,老同學了,也不提醒提醒。”
江生道:“這事還要提醒?你一個掛職的,管這麼多?不過,今天藍天木業這事,葉處長還得……”
“那當然。”葉處長笑道。
杜光輝就說要過去給吉主任彙報一下,等會兒再過來。中午孫總做東,請兩位處長無論如何賞光。江生和葉處長都笑了,說當然好。不過還是我們做東吧,你杜書記過來了,讓孫總做東不合適。杜光輝說合適,而且合適得很。
到了吉主任辦公室,門卻關著。一問,剛剛出去開會了。杜光輝隻好又回到項目二處,江生跟葉處長正在說話。杜光輝說:“你們先忙。中午就這麼定了。等會兒我再打電話跟你們聯係。”孫林也點點頭,江生說吉主任下午可能要過來的。杜光輝說那就好,中午吃了飯正好過來。孫林就將兩個大信封,塞到江生和葉處長的手裏。兩個人也沒說話,稍稍推辭了下。杜光輝和孫林已經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