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回頭……可是,能回頭嗎?
車子到了小區,周天浩付了錢下車。穿過一條林蔭道,便是他們家所住的廳幹樓。這是一幢小別墅,兩層,前後都有院子。老嶽父退下來後,在前前後後種滿了花草。一近到門前,就能聞到5月正在開放的桅子花的香氣,還有香樟清新的氣息。周天浩站了會兒,才掏出鑰匙開了門。整幢房子看不見燈光,也許都已經睡下了。他又開了客廳的門,本來他想就著黑暗到衛生間洗一把,可是就在他挪動步子時,吳雪說話了。
吳雪坐在黑暗中的沙發上,道:“周天浩,別急著,我想跟你談談。”
周天浩聽得出來,吳雪的口氣已經不像剛才那樣痛心疾首了。大概是老嶽父做了工作,或者她自己深入地思考了一番。也好,在這黑暗之中,也許正適合兩個人慢慢地談談。有些事,你已經回避不了,那就不如迎上去。迎上去,也許就能找到出口。這出口,或許是自己找到的,或許是別人找到的。不管是誰,隻要是出口,總比堵在其中活活地悶死了好。周天浩因此也坐了下來,他和吳雪隔著一張茶幾,他能聽見吳雪起伏較大的呼吸聲,就說明了她內心裏,還在不斷地爭
鬥著。
“小雪,是我……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也許是多餘了。不過,我得說一句:我真的沒有主觀上……”
“這個,我相信你。但是,客觀上,你已經構成了受賄,而且數額巨大。巨大啊!”
“以前,我一直沒想這麼多。錢一直存著,我也擔心日後會出事。果然……
我已經同楊平聯係了,他明天上午回南州。我準備將錢全部退給他。”
“退就能解決問題?”
“肯定不能解決問題,但總比不退好。在組織上沒有正式立案前,這都是機會。”
“周天浩,我問你,在收那些錢時,你想到過我和孩子沒有?”
“這……”
“一定沒想過。你想到的就是權力!”
“這也……”
“難道不是?我現在真後悔,當時在爸爸麵前替你說話,讓你當了副校長。
否則,你一直當部主任,哪會有現在?我說,你怎麼就……唉!”
“我也說不準。也許正如你所說,隻想到了權力。”
“我問你,錢真的一分沒用?”
“一分沒用!”
“能取出來嗎?”
“能。我辦了銀行卡,在省城存的,但可以異地取款。明天一早,我就到銀行去全部取了,然後交給楊平。”
“馬國誌馬校長也收了,是吧?”
“這……我聽楊平說,馬校長收了一套別墅,同時還收了一部分錢,包括30多萬美元。可是現在他……”
“他中風了,是吧?中風了就能逃脫?不可能的。”
“今天晚上我不想再和你說了。休息吧!”吳雪說著就起身,往房裏走去。周天浩也跟著,準備進房,卻被吳雪給擋住了,“你到書房睡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周天浩沒再說什麼,就轉過身。他先去衝了下,然後到書房。夜已經很深了,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窗外,蟲鳴正盛,偶爾還能聽到樹枝間飛動的夜鳥的翅膀與樹葉的摩擦聲。靜了一會兒之後,周天浩開始慢慢地梳理思緒。他突然發現,也許馬國誌的中風,對於整個黨校綜合樓的案子,是一件好事。馬國誌是個核心人物。如果從辦案人的心理和反腐敗的成果上看,無論如何馬國誌都應該排在他的前麵。一個正廳級的市委黨校常務副校長,受賄五六百萬,這本身就具有極大的轟動效應。南州這些年來,在反腐敗上也抓過幾個官員,但印象中,級別最高的也才是正處。這次可是抓出了條大魚。可這大魚剛剛露了頭,就已經……大魚倘若消失了,有兩種可能,一是小魚跟著遭殃;二是索性不再抓魚。權衡一下,周天浩覺得在這關鍵時刻,馬國誌常務最好的態度應該是不再醒來,或者醒來了,也不再能承擔什麼責任。但這他說了不算,得馬國誌自己的意誌和醫學的水平說了算。
如果馬國誌以萬分之一的可能,醒來了,且清楚了,那麼,黨校綜合樓案件,也許在不久之後就將成為各大媒體上的新聞。當然,也還有可能,這個案件,到調查為止,一切皆為虛驚……
如果馬國誌再沒有醒來,那麼,這案件一大部分關鍵就喪失了。周天浩再把錢如數退還了,也許……
天快亮時,周天浩才懵懵懂懂地睡著,可是不一會兒,他就做了個夢。也沒有具體內容,隻是感覺到大地在向後倒退,而自己正在向前瘋狂地奔跑,跑著跑著,他就醒了。眼一睜,外麵天光明媚。
新的一天開始了!
孩子早早地吃了飯,到老師家補課了。老嶽父、吳雪和周天浩,三個人寡淡無味地吃了早飯。吳雪說:“天浩,我們一起過去!”
周天浩說:“也好。我馬上跟楊平聯係下。”
楊平已經到了南州,正住在賓館裏。周天浩說你先休息,半小時後我到賓館找你。楊平說到底什麼事?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我的心裏都直打鼓。是不是綜合樓的事?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一分錢也沒承認。倒是查出來了,那也是……
周天浩打斷了楊平的話,說現在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等我到了再細說吧。
兩個人到銀行取了錢,自始至終,吳雪一直跟著,卻沒說一句話。50萬,整整一公文包,提著也沉甸甸的。到了賓館,一進楊平的房間,周天浩就道:“楊總,這是你放在我那的50萬。我保存著也不太方便,現在還給你,請收下!”
楊平呆著,像被點了穴一般,人整個地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