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詩奇彎下腰,同馬國誌握了下手。關淩說:“江主任,你們談,我們回避了。”
湯若琴過來泡了茶,丁安邦和關淩出了門,回到樓上。關淩問:“這馬校長怎麼……這似乎有點……”
丁安邦苦笑了下,他也弄不明白馬國誌為什麼會突然跑過來。昨天下午,紀委正式通知後,丁安邦就親自給馬國誌打了電話,馬國誌明確表示他不來黨校了。可是現在……丁安邦望著關淩,道:“國誌校長大概還是不太放心。來了也好,正好當麵作個說明。”
“當麵作說明?能說得清?”關淩一笑。
丁安邦沉默了會兒:“也不一定就說不清吧?不過現在,這現象也太……怎麼搞的?我們這次縣幹班40個學員,聽他們說,有好幾個正在調查之中。這事,你應該清楚嘛!”
“縣幹班?”關淩愣了下,“啊,是縣裏的吧?都是根據舉報,在進行調查。好像湖東和桐山都有。現在的幹部是不查不要緊,一查嚇一跳啊,動輒都是幾百萬,有的甚至上千萬。令人痛心!
“關鍵現在已不是個體現象,而是群體現象了。這就很……是不是製度上有什麼缺失?還是監督機製上有什麼不到位?我看到有些文章上說,部分一把手幾乎是沒有什麼約束的。權力的過於集中,就會使人欲望增強,就會使人……”丁安邦歎道。
關淩點點頭:“原來是一個一個地清除壞蘿卜,現在是挖一個蘿卜就帶出一批蘿卜,甚至是大蘿卜。很可怕啊!有時辦案子,我們都有些心驚。安邦你知道,郊區去年查的那個案子,不就是一個區長?結果帶出了十幾個人,甚至牽連到了市裏領導,還有省裏部門的領導。中央領導心憂,也是可以理解的啊!”
“唉!”
關淩手機響了,一接,是王伊達副書記。關淩道:“王書記,有什麼指示?”
“沒指示。你們在黨校吧?情況怎麼樣?啊!”王伊達問,語氣平緩。
關淩笑道:“哈哈,正在談話。國誌校長也過來了。”
“啊!”王伊達依然是不緊不慢。
“具體情況等定了後,我再向您彙報。”關淩說,“比較單純,但是數額可能較大。”
丁安邦想,這比較單純應該是指事件比較單純,沒有牽涉到更多。數額較大,就好理解了。但是,數額較大是個什麼概念呢?較大,也許是10萬,也許是幾十萬。也許還有可能是更多呢。
放下電話,關淩挪了挪肥胖的身子:“伊達書記的。”
“正常。他是黨校的第一校長哪!”
“是啊!”關淩起身,說;“不知道他們談完沒有?縣幹班今天上課吧?”
“上課。但是可能大部分學員都提前回去了,下午是討論課。”丁安邦介紹道。
“我聽說團市委的任……就是那個年輕的女書記也在吧?”關淩眼神裏有些狡黠。
丁安邦點點頭:“在,是班長。全班唯一的一個女同誌。”
“這個任……不簡單啊!知道吧?聽說她與王……”關淩斷了話頭。
丁安邦望了望他,問:“王?哪個王?”一問完,他就意識到了這話問的多餘。這王,是哪個王呢?還不很清楚。關淩隻用一個“王”字來稱呼一個人,說明這人,應該是彼此都熟悉且了解的。那麼,符合這條件的“王”,就很明朗了。不過,再明朗也不宜於直說。丁安邦有些掩飾地笑笑,道:“不會吧?看不出來。”
“傳聞,傳聞!”關淩轉了話題,問:“國誌同誌到齡了吧?”
“到了。上個月就到了。”
“省裏來考察了吧?上次聽說來了。”
“搞了兩次民推,不過沒有正式考察。複雜啊!”
“不就是……不過,如果這次調查真的……是複雜啊,可能也影響到安邦校
長你呢。如果再遲一步,也許好些。”關淩很關切地看著丁安邦。
丁安邦喝了口茶:“無所謂,服從組織嘛!”
關淩的手機又響了,這回不是王伊達副書記了,而是市委的副秘書長薛平。
關淩道:“薛秘書長這麼忙,還……”
“是這樣,聽說省紀委調查組在黨校,帶隊的是江詩奇吧?”薛平問。
“是的。”
“好啊!他在邊上嗎?”
“不在,正在談話。”
“告訴他,就說老同學晚上請他吃飯。在金凱悅,6點,我準時恭候。”薛平這話,容不得半點商量。關淩道:“這就不必了吧?我待會兒征求下江主任意見。”
“還征求什麼意見?他能不聽我的?你帶他過來就是了。就這麼定了。”薛平掛了電話,關淩對丁安邦搖搖頭,“薛平說他和江主任同學,晚上他招待。這恐怕……”
丁安邦沒有接話。
關淩看了看手機,說:“不早了,都4點多了,我過去看看。”
丁安邦“嗯”了聲,又問:“這邊準備了一點土特產,關書記你看?”
“讓司機處理吧。”關淩說著就走了。
丁安邦一個人站在辦公室裏,陽光漸漸地淡了,窗外,高大的水杉樹,仿佛要往天上生長似的,挺拔堅硬。有時候,人真的不如一棵樹。樹在風雨之中,能獨立,無論是多麼寂寞,無論是多麼貧寒,它依然朝著天空的方向成長。而人呢?人總
是欲望的俘虜。人總是無法讓自己的內心真正的寧靜下來。欲望叢生,心智便逐漸泯滅。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像樹一樣,坦坦蕩蕩地立於世間?也許每個人的心裏都有陰暗,而我們生活著,真正的快樂,大概就是一點點地驅除陰暗,回到光明。人的一生,就是不斷地往光明裏行走的一生。最後,一切澄明了,那或許正是人生的最高遠也最可愛的境界吧!
然而……
丁安邦回到桌子前,打電話讓湯若琴過來,如此這番地囑咐了一遍。湯若琴便下去了。湯若琴伶俐,隻要稍微點一下,她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丁安邦又回到窗前,不一會兒,就看見湯若琴領著兩個司機,往綜合樓那邊走去。讓司機來辦這事,最放心,既不讓領導直接頂著麵子,又能順利地將“土特產品”送掉。司機們也有經驗,領導上車後,他們不說,一般是等送領導到了家門口,才說人家表示了點意思。領導也不好再說什麼了,最多批評兩句:“以後不能再這樣了,要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