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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雪一點也沒感覺,道:“沒事。他一個大男人,自己能管得了,何況我白天還在這邊來上班。”

“這倒也是,也是!”丁安邦轉過樓梯角,吳雪繼續上樓了,大概是到周天浩的辦公室去了。丁安邦開了門,桌上放著幾份文件。最近全市正在開展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教育,文件很多,材料也很多。他坐下來,正要看文件,吳旗來了。

丁安邦朝吳旗斜了一眼,示意他坐下。

吳旗沒有坐,隻是問:“聽說紀委要來,是吧?”

“是啊,下周。”

“那就好。我就問這事。”吳旗轉身就要走。

丁安邦喊住他,說:“吳教授啊,還為那事?我說,能不能……”

“你是說讓我放棄?這不可能!”吳旗態度就像生鐵一樣,冷梆梆的。

丁安邦笑道:“我不是讓你放棄,這是你的權利。我隻是說,黨校畢竟是個單位,工作還是最主要的。另外就是,團結嘛,團結,是不是……”

“丁校長是說我影響了工作?”

“沒有,我不是這意思。吳教授工作做得很好的嘛!就是對有些事,是不是過於執著了?”

“執著?這個詞用得好。我就是相信執著。我走了。”吳旗出了門,丁安邦搖搖頭,這吳旗啊,吳旗!本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吳旗不斷地上訪檢舉馬國誌和周天浩,丁安邦的態度是聽之任之的。黨校綜合樓投資7000多萬,裏麵的名堂,丁安邦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施工方曾經也給他出手過,是一隻厚厚的大信封。丁安邦沒敢收,隻是收了兩條煙和一瓶酒。他曾在一些場合聽施工方人議論,說現在的工程,10%用於各種回扣和賄賂。如果真是10%,那可是700萬哪!700萬是個什麼概念?依現在丁安邦的工資,一年也就四五萬塊錢,那得要掙個100多年!這些錢如今都到哪兒去了?

吳旗是政治學部的主任,這人性情耿直,喜歡到處溜達。關於綜合樓的事,據說也是在溜達的過程中,聽到施工方的內部人士透露的。這人較真,後來又專門按照綜合樓的設計圖紙,請人做了個工程預算。結果,按現在市場行情,這幢大樓的建築成本應該在5000多萬元過一點。再加上工資成本、稅收成本和其他監管成本,也超不過6200萬。那麼,還有近1000萬呢?隻能是一種答案:沒有用到綜合大樓上,而是用到了一些人的口袋裏。吳旗在校務會上就直接發話:這1000萬必須有個交待!而周天浩的觀點是:你的預算本身就沒有法律效力。對這件事,馬國誌一直是含糊的。到目前為止,丁安邦沒有聽到過馬國誌就此事作出的正麵回應。馬國誌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像這樣的事情,是越解釋越糊塗,越解釋越解釋不清楚。與其反反複複地解釋,索t不再解釋。但是,吳旗要的不僅僅是解釋,他要的是真實的數字和資金的流向。

並且,丁安邦一直覺得,吳旗絕不僅僅是一個人,他的後麵還站著其他的人。其他的人都是些誰,丁安邦也不清楚,但一定有。孤絕的勇士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團結的陣營。而這團結起來的陣營,才更有力量和持久力。

電話響了,這電話鈴聲被設計成了《好人一生平安》,這是丁安邦喜歡的。每次接電話,他都先聽著這鈴聲,等差不多快完了才接。是馬國誌。

馬國誌聲音很輕,問:“老丁哪,紀委的,是下周到吧?”

“是的,已經通知了。火書記告訴了我。”

“這個……這個我就不參加了,你好好安排。另外……”

“另外就是個別同誌要注意,雖然是猜測,但總體影響不好嘛!你要給紀委說明情況,我反正是快退了,影響別的同誌,也影響你們班子的工作啊!”

“這是。我會說明的。紀委畢竟是……”

“好了,有情況告訴我一聲。還有啊,安邦哪,伊達書記那兒最近……要多彙報啊,多彙報!”馬國誌這話說得懇切,丁安邦聽了心裏竟一熱。

“國誌校長,這事你也得給我……我會去的。”丁安邦答道。

電話放下後,丁安邦作出了一個決定:晚上就到王伊達書記那兒去彙報。這年頭,不彙報,心裏總不踏實。何況王伊達本身就是黨校第一校長,副校長給第一校長彙報工作,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5點,丁安邦叫上司機,帶著中午餘威硬塞給他的兩條煙,回到了市裏。一回家,魏燕就道:“喲,今天怎麼了?有喜事?這麼早就回來了。”

“喜事?喜事沒有,煩事卻有。”丁安邦笑著說。

“房事?胡說些什麼啊!”魏燕說完,大概也覺出丁安邦的原話了,臉一紅。丁安邦說:“瞎琢磨什麼?我是說煩惱事。晚上吃早一點,然後我們一道出門辦點事。”

“一道?辦事?什麼事啊?”魏燕一邊往廚房走,一邊問。

丁安邦也跟著進了廚房:“晚上到王伊達書記那兒去一趟。可這……到底帶點什麼合適呢?”

“煙酒唄。你那不有現成的?”

“不行!沒有意義。”

“送禮還有什麼意義?”

“當然得有意義。”丁安邦沒有往下說。其實,送禮也是一門學問。送什麼樣禮,給什麼人送禮,什麼時候送,怎麼送,都是要經過細心揣摩的。煙酒太普通了,現在已不是禮,而是禮引子。就像藥引子一樣,是引後麵的名堂的。沒有這點引子,太直白;有了引子,就文雅而且大方得多了。

“那你說……”魏燕問,順手就將香油倒進了鍋裏。

油裏隨即冒出了水泡,“嗞嗞”地直響。丁安邦道:“我也準備了一點。另外你看,是不是要給書記夫人……”

“這個好!行!”魏燕將菜“嗞拉”一聲放到鍋裏。

丁安邦沒再說話,而是出了廚房,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說老實話,他感覺到有點累。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精神上的。這些年來,丁安邦當然也送過不同形式的“禮”,可那大部分是為了學校。為了學校送禮,那是工作。為他個人,他記得的也就一兩回。六年前,他提了副校長。事後,他和魏燕到馬國誌家中,送了份禮,作為感謝。雖然不送禮,但路走得也還挺順。這一點,多少印證了一句話:公道自在,幹事者自成。可這回……丁安邦明白,這回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了。評職稱時,你不送,但你有成果,有資曆;提副校長時,你不送,但你有群眾提議,有馬國誌的推薦;這次,你有什麼呢?在幹部提拔上,一切的基礎都隻是參考,所謂“破格”和“工作需要”就是對幹部提拔製度的一種變相融通。即使你是排名在前的副校長,即使你年齡正合適,群眾呼聲也較高,但組織上認為有更合適的,你就隻得服從組織。丁安邦喝了口茶,對於送禮,他是有一些懼怕的。這源於他內心世界的平等觀。我們都是平等的,我為什麼得給你送禮?憑什麼?早些年,跟著馬國誌送禮時,他躲在後麵,臉色發紅,心裏發虛。這幾年,馬國誌讓他放手去送了,漸漸地,臉皮子也厚了。反正隻想著目的,送禮的過程就被程式化了,簡單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