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地上,突然覺得渾身冰冷,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梁之業用眼角的餘光發現了她的這一個反應,心裏一陣報仇雪恨的暢快,心想:傷人者總會被人傷,夏楚楚,是你自己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不要怨我。
緊接著,他聽到了一個冷靜的聲音:“請你再給我點時間考慮。”
他答:“好,兩天。”
她點點頭。
兩天的時間,能做什麼呢?無非是說服自己。
可是,她還是想盡一下人事,探索一下牆裏究竟有沒有一扇門。
沒有人能幫得了她。
她去找她的好朋友柳安然。
狠狠地喝下一杯酒,一心一胸都是淚意,她說:“我遇上了最離奇最不靠譜的事情。”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如何能保持像你一樣的淡定?”
“我信命,已經失去戰鬥力。”
“如果用信命的那顆虔誠的心來奮力改變命運,是不是會有另一種改觀?”
“我是個悲觀的人,我對此沒有信心。”
這時這刻,夏楚楚的眼淚全部湧了上來,掉到了她端起的酒杯裏,她全數喝下,這叫飲鴆止渴吧,她想。
曾經有人也做過同樣的事情,這個人是柳安然,可見,她是柳安然的後身。
她喝了很多酒,柳安然坐在她對麵,一直在陪她喝。
此情此景,讓柳安然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那一次,決定要和羅雲聲離婚的那個晚上,她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以為自己已經萬劫不複,山窮水盡,日暮窮途,心裏想的是:但願長醉不複醒,死了罷了,死了罷了。
現在想來,迷迷蒙蒙的,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是的,那時怎能相信,她會再世為人?
所以,她相信,現在的夏楚楚就是當年的柳安然,她一定會是一朵再生花。
因為,她從她身上看到了同樣的生命力和同樣的智慧。
但是,她現在預言給夏楚楚,知道夏楚楚不會信。
一切都是依境行事,現實的本質就是逼人就範和妥協,但你若有足夠的能量和修行,一切的所遇所得會成為一筆財富,造就內心的強大,從而生出與現實協調的能量,將一切不如意轉化為個人如意之處。
這就是人的主觀能動性。
她相信夏楚楚是一位不凡的女性,不會走完了第一步的妥協動作就沒有了下一步,她一定會破繭而出,成功蛻變。
到那個時候,她就不會總來問她:聰明的,告訴我……秘訣在哪裏?
她又不是巫師,哪裏有什麼秘訣。
不過是以不變應對萬變罷了。
夏楚楚喝醉了,已經開始癱倒在桌子上,她哭著說:“安然,為什麼,為什麼……”
像所有次一樣,柳安然不能給出完美的答案。
甚至是一句“會好的”她也不想說,因為知道,根本沒有療效。
但是,此情此景卻讓她頓悟:世界沒有公平可講,但是,人生是有的。所有的人,無論是生來富有的、生來貧窮的、受過高等教育的、文盲的、聰明的,或是愚鈍的,都一樣,他們一生的悲哀和痛楚也許是不同的,但在總量上並不輸給對方。
各人都有各人的難。
像夏楚楚,擁有財富、美貌、名利的女子,也一樣要遭受人生的各種不如意和不順心。
她在突然之間,徹底地原諒了人生,心內甚至生出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來。
就在她陷入沉思、幡然頓悟的時候,醉酒後的夏楚楚突然喃喃道:“安然,原諒了那個人吧,那個叫鍾子山的人,也許並沒有負你……”
她突然一陣驚動,不是為楚楚怎麼會叫出鍾子山的姓名,而是楚楚的話在這樣的情境下讓她生出另一種感慨:長久以來,她不碰鍾子山這三個字,不是因為她已經忘記,而是因為她避免去碰觸,因為仍然不能坦然麵對。但是現在,她長籲出一口氣,現在她真正地原諒了他。
一切都是緣分,他們的緣分不夠,她不能怨恨的。
他帶給她所有的傷痛都已經促成了她新的成長,新的血肉,所以,現在,她才是她。
其他的,都已經不重要了。
這一天,喝醉了的夏楚楚睡在了安然私房菜後麵的臥室中。
兩個人同睡一張床,很快都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夏楚楚是因為醉酒,因為不甘向生活屈服,尋找另一種逃避,夢鄉成為她的避難所。而柳安然是因為釋然,她徹底地原諒了她的人生,如釋重負,就像是打完仗的人,那麼地充實而放鬆,她很快進入了休息的狀態,夢裏花開滿地。
在臨睡前,她為夏楚楚蓋好了被子,想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夏楚楚,你是柳安然的後身,所以,不要擔心,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