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2(3 / 3)

至少,她不相信在K城會有。

這個地球的某個角落,愛情仍然有它的信徒,但絕對不是現實功利的K城。

二十一世紀的K城,人人都是都會信徒,在現實生活的摸爬滾打中,多多少少悟得了關於愛情的幾道方程式。

比如,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性價比的事情;愛情是奢侈品,隻有衣食無憂的人才有資格來搞;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幾樣東西中,愛情就是一樣。

一切大概都是因為生存的難,做人的難,向上爬的難。

時至今日,愛情在那個大都會城市中,簡直等同於一種理想,因為理想的特性就是遠離現實。

可是,人們都有意忽略了一個事實,理想才是最最合乎人內心意願的事情。隻是,追求理想太需要付出努力,太需要勇氣,所以,人們就幹脆鄙視和嘲笑理想。

“哎,你這個人太理想化了。”人們常常這樣說,言外之意即是這個人太天真,太不懂人世艱辛險惡,太不成熟,太不會打算,太不懂得用最小的力氣獲取至大的好處。

但是,若以金錢和功名為理想就不同了,因為會給個人帶來現實的好處,而要以愛情為理想,就又是一種不合時宜了,因為,真正的愛情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講的是義無反顧的付出,這和這個以“現實”為特質、以算計為具體特征的時代是對立的。

“多麼不合時宜的男人!”夏楚楚又是震驚又是感動。

她原本期待聽的是一個始亂終棄的故事,或者是細節戰勝愛情的故事,卻萬萬沒有想到,她聽到的是一個愛情信仰的故事。

她想勸“不懂事”的他:“放下吧,過去的就過去了,怎麼這麼不曉得量入為出?現在那個人無論是走運的還是潦倒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可是,她說不出來。

她又想說:“過去的就過去吧,人生貴在滿足自己,而不是為別人活,否則,那麼累又不一定有收獲,多麼不劃算。”

但是,她剛想張嘴,抬起頭來遇上了他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就不能發聲了。

也許,他和她不同,確切地說,是和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不同。

大部分人都是俗人,都曉得如何計算得失,讓自己好過,可這個人不同,夏楚楚想。

她還想說:“這個世界有誰沒誰地球都是照樣轉動,也都能照樣活下去,缺少的隻是時間。時間是一切的療藥,最終會把一切事情的痕跡淡化。”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懂這些硬道理,運用得很好,但可能不適用於他,她想。

她一邊進行這些心理活動,一邊想要找出合適的語言延續這場對話,而他則一直側身看著窗外,眼眸深邃,情意幽幽,表情憂傷,一刹那間,夏楚楚以為她看見了傳說中的情聖。

他一定是想起了深愛的人,否則不會有那麼溫柔的表情,夏楚楚想。

可是,緊接著,莫名其妙地,夏楚楚就感到一陣惱火:這個情聖!這個自以為是的情聖!憑什麼你可以不理普遍流行的智慧而遺世獨立!憑什麼你可以盡情地愛一個不能愛的人!憑什麼你敢堅持在這個時代已經淪為奢侈品的愛情!你以為你是英國皇室成員?你以為你是大都會巨富?你以為你是上帝?你都不是!既然不是,為什麼不活得現實一點,為什麼不融入這個時代,為什麼不好好保護自尊心,為什麼不學會計算盈利和負債學會生存的現實智慧?

你看看,大街上有多少人不是一臉精明,內心空虛?不錯,他們都需要滿意的情感,可是,得到一些總是要放棄一些,兩相權衡,總是那些看不見的東西要做出讓步。二十一世紀,誰都明白這個道理,連她這樣的千金小姐都懂,你憑什麼可以不懂?

突然一口氣不知從哪裏跑出來,夏楚楚真想好好地給這個陌生人上一堂都會生存課!

這個想法在腦中一過,她就潰敗下來了。

說到底,聰明如她,懂得反省自己。她心頭的這個想法讓她突然看清楚了一個事實:她其實是在嫉妒他。

嫉妒他什麼呢?這個世界還有她夏楚楚沒有的東西?

她嫉妒他能有勇氣守護愛情,嫉妒他能如此無保留地相信愛情。這是一種多麼稀有的情操,尤其是,他是一個在都會場中生長、發芽、過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