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造聲:“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
一雙悲傷的大眼睛看過來,夏楚楚竟然有被逼視的感覺,她極力鎮定一下,發現對方並不打算回應。
夏楚楚深深吸一口氣,又說:“君之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
對方仍然無動於衷,夏楚楚的好勝心被挑動起來。
夏楚楚繼續說:“君之病在腸胃,不治將益深。”
他的大眼睛好似黑色的曼陀羅,夏楚楚突然想起了一句話:蒙娜麗莎之所以好看,是因為她從來不說話。
夏楚楚被迫繼續演這場獨角戲,感覺有些尷尬,不好收場,再說:“居五日,桓侯遂死。”
對方終於失聲笑了:“就算我真有病,就算你真是扁鵲,你也不能治我的病。”
“你說得對,我不是醫生。但這世界上所有問題的解決最終還得靠自己,但是,我有一種理論,你不妨聽聽:問題一旦說出來,它便脫離了主人,有了自己的生命,因而有了自己生老病死的生命周期,但如果不說出來,這個問題便永遠都是胚胎,悶在肚子裏,打不爛、齧不碎、死不了,頑固長存、一直折磨人。”
他笑了,那笑容如此的清新脫俗、引人入勝。
呀,真是一個特別的人,她想。
他聽見她說:“這是我聽過的一個很新鮮的說法,有意思。”
夏楚楚呷一口咖啡,也許是情境影響了她的味覺,她覺得這天的咖啡簡直就是人間極品。
“為什麼對一個陌生人的事情這麼有興趣?”他發問。
“人都有好奇心,不過如果沒有人配合,我並不強求。”
“你肯施舍一雙耳朵出來已經是一種慈善的行為。”他又說。
“慈善其實本是人天性使然,隻是被後天的生存競爭掩蓋掉了。”
他若有所思,然後說:“其實,你是最好的傾訴對象,有智慧,又是陌生人。”
“你說得很對,兩年前,我曾經在這個咖啡廳傾訴過心底的一個故事給一個陌生人,我們沒有留任何的聯係方式,至此,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那是夏楚楚生命中真實而奇妙的一次邂逅。
“今天,我們也一樣?”他問,他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一切,此時此刻,他脆弱、悲傷、沒有出口。
“那當然。”夏楚楚說,他讓她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你愛過一個人嗎?那種很深很深的?”他問。
“我愛過很多人,也愛過很多隻狗,都是很深很深的那種。”夏楚楚的口氣有點玩世不恭。
他並不介意,很多聰明人都有玩世不恭的時候:“不對,刻骨銘心的愛隻能有一次,你說的是激情。”
夏楚楚也寸步不讓:“你的愛情觀帶有神秘主義色彩,我的愛情觀很簡單,不期然的化學反應,等反應結束了,各走各路。”
“說明你沒有真正愛過。”他下結論道。
“也許吧,真相不是掌握在你的手中,也不是掌握在我的手中,真相掌握在上帝的手中。”夏楚楚不喜歡他這樣篤定的口吻,這個世界有很多人都自以為是。
他開懷地笑,那樣清澈的笑容,簡直散發出芬芳來,他說:“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子,我很幸運能有你這樣的聽眾。”
巴黎是一個適合傾訴的城市,因此,這個城市充滿了故事的氣息,夏楚楚想,她對即將聽到的故事保持了濃厚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