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11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當那個熟悉的背影出現在視野內時,柳安然突然渾身戰栗。
自尊再次被真相摧毀:鍾子山已經成為她的潛意識,頑強地隱藏於她的記憶中。
她感到了陣陣悲哀。
這種發現立刻讓她對自己灰了心。
鍾子山遠遠地朝著她笑。
他永遠是鎮定的,即使在最深情的時候,也是穩如泰山,寵辱不驚。
這五年的時間,柳安然完敗。
從來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似乎有千山萬水一樣,從門口到座位,短短的幾步路,安然竟然走得一身是汗。
他拉開座位,早早地站在一邊等她,一貫的溫柔體貼。
相對片刻,竟然無語凝噎。
他問一句:“這些年……還好吧?”
“這些年”三個字一入耳,安然的眼淚已經汩汩成河,順著臉頰流下來。
他伸出手來抓安然的手。
柳安然已經無法自製,甩開他,激動地說:“一走了之,無痕無跡,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
當然,這樣的場景是電影裏的。
想到這裏,安然苦笑,她哪裏會如此沒有出息,如此丟臉。
現在,柳安然拿起包來,鼓足勇氣,去見老情人,求他賣她個人情。
他為什麼要賣她這個人情?她有什麼資格可以要求?她明白的,這一切的衡量隻在他。他說她有這個資格她便有,他說她沒有她便是個笑話。
但是,安然還是要去的,因為,很多事情,人隻能往前走。
安然得想辦法撈羅雲聲。
鍾子山肯不肯幫,那是他的事情,柳安然要盡力。
很明顯,歲月在他們的身上都留下了痕跡,隻是結果不同。
鍾子山依然風度翩翩,瀟灑俊逸,臉上的內容更豐富,他多的是幾分成熟的味道。
真是不公平,三十多歲是一個男人最好的年華,卻是一個女人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
而柳安然自顧一下,凡是衰老的痕跡,一樣也不落下。
二十七歲時長眼袋,二十八歲時有了輕微的魚尾紋,二十九歲開始有抬頭紋,歲月一絲不苟,絕不肯放過她。她多的是衰老的跡象。
但柳安然已經不以為意,不是對衰老沒有感覺,隻是,一早就明白,自己控製不了的事情,何必自尋煩惱。
這就是現在的柳安然。
柳安然在他對麵落座。
一時間裏,他們兩軍對峙,相持不下,像是在等對方出手以便以靜製動,又像苦戀情人會麵,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最終,安然啞然失笑。
“你瘦了很多。”鍾子山說,仍然充滿情義。
柳安然幹笑:“也老了很多。”
安然無意和他敘舊感懷今夕,開門見山:“你如果能幫羅雲聲,就請你幫幫他,算我欠你。”
鍾子山沉默片刻,若有所思。
他一直不是一個多話的人。習慣不問,也習慣不答。這一點讓他像一團模糊的光,讓他周圍的人永遠也不能看清。
片刻,他回答:“我盡力。”
安然知道他說盡力就等同於敲定了百分之九十,因為,他從來不是一個輕易承諾的人,然而,言必信。
安然簡單地說:“謝謝你。”什麼話都沒有分量,隻好一切從簡。
安然站起來,語氣平和地說:“我先走了。”
鍾子山也站了起來,眼裏閃過幾絲驚訝,他沒有想到她會淡漠如此。
安然拎起手袋,轉身走掉。
聽到身後的他,輕輕地問:“難道不問一句為什麼?”
安然站住,並不回頭:“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一切都已經變了。”
背後的他長長歎一口氣:“隻希望你過得好,我欠你太多。”
安然瞬間滿胸滿心都是淚。
她轉回身,直直望進他的眼睛裏:“不,你不欠我,各人有各人的命,我認了,這一次,是我欠你的。”
她快步走出咖啡廳,坐在出租車上時,才發現已經淚流滿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