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師父在房中默座,突然眼前一陣華光閃耀,虛空中現出一個人來。這人穿件道袍,頭發隨意披散,臉色淡黃,細看卻是五彩光輝流溢,仿佛一塊翡翠瑪瑙般,微微帶笑。師父一見,連忙站起,道:“道友辛苦了。”
來人微笑:“不辛苦,不辛苦。”兩人坐下,師父問:“我剛才見天降紅光,落到南瞻部州去了,想必事情已成?”
來人道:“成了。”他微微皺眉,說:“道兄,我剛才在太素天媧皇宮,看見陸壓也在一旁。此人素來心性陰狠,狡詐多智,又是東皇之子,有他在女媧身邊蠱惑,隻怕事情多有波折。”
師父笑道:“不妨,他的心意,我豈不知,由他折騰去,諒也翻不起什麼波瀾。”
來人說:“道兄切莫大意,當年封神一戰,他在其中翻雲覆雨,就是前鑒。”
師父說:“封神一戰,道門闡截兩教先起爭執,才是真正根本緣由。至於女媧圖謀,東皇複位,我佛門就中取利,都不過是借機順勢罷了。天下之事,首重實力,巧謀算計,都是旁門,不足為懼。”
來人見師父如此說,也就不再提。師父道:“方才我已經命那兩人下山去了。”
來人搖頭:“我看見了。道兄,你這兩位弟子,那猴子野性難馴,且不去說;就是那李承乾,外似謙和,內實桀驁,心機陰沉。偏偏又都是不世出的英才,如今修成廣大神通,隻怕將來惹出禍事,一發不可收拾。”
師父也笑:“正是要他們惹出禍事。如今昊天上帝穩固天庭,奉元始天尊符詔;唐皇一統南瞻部州,以太上老君為宗,道門大興,氣運盛極。若不把這局勢攪亂,就中取事,我教東傳,便無半點機會。”
來人不語,過了半響又道:“隻怕強行而為,有礙天數。”
師父道:“不然,不然,順天逆天這等話語,不過能欺瞞那些凡夫俗子罷了。你我修到如此境界,難道還看不破這道理?任由你神通再大,道德再高,能曉周天之事,能識周天之物,這未來如何,卻是誰都猜度推算不出的。既然如此,何來天數一說?成住壞空,此乃大數高懸其上,至此而下,一切便是人力而為。”
來人道:“我等推算不出,未必便沒有天數。”
師父道:“我等都推算不出,世間又何來天數?”
來人道:“天數不可推斷,氣運消長卻能目睹。”
“氣運既然能消長,便能揚抑轉化,”師父道,“辛苦籌謀,功不唐捐。”
來人歎息了一聲,搖頭無話。師父展顏笑道:“不談這個,卻還有一事相煩。便如道友方才所說,我那兩個徒弟,神通煉成,心性卻差,此去隻怕多有磨折。龍族雖然失了應龍大聖,終究也是上古神裔,勢力畢竟雄厚。我到底不方便出麵,還要請道兄照拂一二。”
來人道:“這個自然,我便去了。”起身站起,又道,“道兄,此事重大,望你三思。你不記得教主曾說:循序漸進,徐徐而化,才是正道;強行插手,隻怕反受其害。”
師父微微冷笑:“他修小乘,我修大乘;他要度己,我要度人。成敗利鈍,非我能料,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有何損害,有何罪孽,有何因果,就全歸於我一身承擔罷。”
來人不再言語,化為一道五彩華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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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李承乾和猴子步行下了山,回頭再看,隻見迷迷茫茫一片,仿佛混沌虛空,平時熟悉的那些山林草木,亭台樓閣,全然都不見了。畢竟是居住了近十年的地方,李承乾心中不禁隱隱有些傷感,那猴子卻歡欣雀躍,急急忙忙地駕起雲在空中,觀察回家之路。
李承乾也騰雲而起,站在猴子身邊,道:“悟空,你家在何處。”猴子指著東方道:“便自此一直往東,過了大洋便是了。師兄,師父匆忙讓我們下山,又讓我們不要多管閑事,速速啟程,這卻是什麼意思?莫非我家中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李承乾通曉陰陽之理,又剛剛得了精要傳授,早已知道師父突然讓兩人下山,必定與天上降下的那道紅光有關,其中更牽涉一些深沉隱秘,和自己似乎也有關聯。但具體何事,那就推算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