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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養著國數千年的大淩河水繞著和龍山緩緩過,正是寒冬時節,一場大雪將山上茂密的草木盡皆覆蓋,本就蕭寂的山中顯得沉靜無聲,進山的小崎嶇坎坷,旁一間小小的酒肆頂著白白的屋頂冒著嫋嫋炊煙,屋內傳出陣陣歡聲笑語。
說話的是些山中獵戶,這和龍山本是國佛道勝地,隻因此時正值金興遼滅之際,刀兵四起,戰亂連年,姓們離失所,個個隻糊口度日,哪還有心來麼穀豐登,大富大貴。是以山中早不見往日的善男女,芸芸眾,剩下的就隻有這些黽勉生的獵戶了。逢有麼風霜雨雪,他們就到這裏飲酒胡吹,以便排解心中枯寂。
一人正要說話,隻見門口草簾掀開,走進一對中年男女,男的四十歲左右年紀,穿著青布麵的皮袍,頭戴皮帽,長得朗目疏眉,豐神俊秀,身後背著一個長條包裹。女的約莫三十歲,身穿白緞衣衫,領口袖口處都翻著白色的皮毛,生得明眸皓齒,曲眉豐頰,雖是中年,依舊姿容不減,卻是個絕色人。
眾人見到二人一身金國人扮,都是一怔,店小二愣了會兒神來到近前,哈了哈腰道:“二貴客臨,怠慢了、怠慢了……!”二人在窗邊一個桌坐下,跟小二要了些小菜饅頭,一壺老酒。那男的起身向眾人團團一揖,說道:“在下個尖,擾各雅興啦。”說罷又是團團一揖。
眾人見他言語客氣,不似官府中人,又自顧自的胡吹起來,酒館又陷嘈雜之中。隻聽一人道:“王老道這隻怕要遭些罪嘍,就他那把老骨頭,頂著如此大雪搬家,難嘍!”另一人道:“他這叫自作孽不可,自從他害死了那個臉女妖,那小狼妖便日夜尋他麻煩,片刻也沒寧過,不走不行嘍。”
旁邊的店小二也跟著道:“不錯,他在下雪天走,正是要掩蓋行藏,省的狼妖有跡可循,追著他的氣味陰魂不散。”旁邊一個胖子道:“他人不錯,一把年紀走在這冰天雪地裏,怪可憐的。”隻聽“咚”的一聲,一個身材瘦削的老者將喝幹的酒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撂,冷哼一聲道:“罪有應得!”
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也是冷哼一聲,對老者道:“怎麼,那妖怪不除,難道讓就在天化日下橫行無忌?那還有天理王法嗎?”那老者將酒碗摔在桌上,大聲道:“狗屁,這妖怪幾時橫行無忌啦?在這上橫行無忌的哪裏是麼妖怪,那些貪官汙吏,皇親國戚的,不比這妖怪可恨多了麼?怎麼不見你去,你小狗日的何時又懂得天理王法了?”
老者一連串發問,又出言侮辱,那獵戶漢子似乎未生氣,喝了口酒說道:“你若是懂得天理王法,為甚麼不去個正廉潔的大官兒,激濁揚,為民請命?又何必在這深山老林裏苟延殘喘、怨天憂人?”那老者聞言怫然大怒,將滿滿的一碗酒摔在桌子上,酒四濺,落得滿臉全是,酒水順著白的胡子點點滴下,衝掉厚厚的汙漬,看來他與那獵戶漢子一樣,少說也有十幾天不曾洗臉了。老者也不抹去臉上的酒水,滿不在乎,伸手著獵戶漢子,喘著粗氣,顫抖著聲音道:“你,小狗日的……,你……”忽然雙目上翻,栽倒在地。
在場眾人都是一愣,獵戶漢子手疾眼快,一個箭衝到近前,抱起老者雙肩連聲呼喚:“老狗日的、老狗日的……”聲音急切。這“狗日的”本是罵人的話,這二人以狗日的相稱,除了後進來的那對男女外,其他人都不覺有異,似乎這二人字就叫‘狗日的’一般。
眾人見老者暈倒,俱都不所措,紛紛圍在近前,掌櫃的手持一支冒著熱氣的長柄勺子,站在眾人身後望了望,說道:“啊喲,又暈倒了,上是灌了半碗酒醒的,這隻怕要灌一碗啦!”
獵戶漢子正無計可施,聽到灌酒二字,眼現精,端起桌上一大碗酒徑往老者口中灌去。老者酒氣一激,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深深的吸了口氣,剛剛灌入的滿口烈酒盡數吸入氣,嗆得雙目圓掙,手舞足蹈,似是抽風一般,過了好一會將吸入的酒悉數噴出。獵戶漢子見老者醒轉,轉憂為喜,大聲連呼“老狗日的、老狗日的……”
老者伸手著獵戶漢子,臉露微笑,欲言又止,似有感激之意,獵戶漢子雙目注視老者,隻聽聽他要說些麼,豈那老者又是眼睛一翻,度暈死過去。這一下實是大出所,隻急的他抓耳撓腮,無計可施。
獵戶漢子連連搖晃,一口連聲的呼喚,依舊不見老者醒轉,正在萬般焦急之際,忽聽有人和聲說道:“讓我看看。”聞聲望去,正是剛剛進來那個男的。隻見他伸手扣住老者脈門,雙眉微皺,沉吟片刻後緩緩的道:“他這是陽氣暴漲,衝擾了神氣,不礙事的,待我將他叫醒。”語畢來長條包裹,從裏麵拿出一個三尺多長的木匣,匣內裝著兩柄寶劍和許多小瓷瓶,男子從中揀出兩個來,上麵都刻著蠅頭小字,一個寫著‘皂角’,另一個則寫著‘細辛’兩字。
那男的分在瓶中倒出一些藥粉,在一張小紙片上攪拌均勻,用一小竹在老者鼻孔處一吹,藥粉悉數進入老者鼻中,隨將所用物入匣內。眾人聽他說麼陽氣衝擾神氣的盡皆不懂,往見郎中病都是針灸湯藥,這般法卻是罕見罕聞,正在眾人將將疑之際,老者連幾個噴嚏,悠悠醒來,臉上全是鼻涕眼淚,狼狽至極。
獵戶漢子將老者扶著坐起,雙眼緊緊地盯著他,生怕他又暈倒,到老者漸漸喘勻了氣息,低聲問道:“老狗日的,感覺怎樣?沒事了吧?”還不待老者答腔,卻聽到那女的‘咯’的一聲輕笑。原來這女的起初聽到他們以“狗日的”相稱,隻道他們互相嗬斥,說的是鄉野粗話,此時見這二人字竟叫“狗日的”,一時忍俊不禁笑出聲來。眾人抬頭一看,不何時已經來到近前,隻見肌勝雪,容色絕麗,都不自禁的瞧著發呆。
那女的從懷裏掏出一條汗巾遞到獵戶漢子手中,柔聲道:“給他擦擦吧!”獵戶漢子過雪白的汗巾,略微猶豫一下慢慢的為老者擦拭臉頰。那男的將包裹包好,對掌櫃的道:“可有紙筆,煩勞來一用。”掌櫃的點點頭,將紙筆來,男子就桌將紙鋪開,寫了一張藥方,對老者道:“你這病全由悲怒致使肝氣鬱結而起,從日起要舒遣胸懷,日按我給你開的方子服藥,三月後可以痊愈,還有,服藥間不要飲酒,不服藥時也要少飲。”說著將寫好的藥方用嘴吹了吹,遞給老者。
老者的臉略微潔了些,但那汗巾卻麵目全非,汙穢以極。獵戶漢子臉露尷尬,歉然道:“待我洗淨後還給你……大嫂吧!”他本說洗淨後還給你吧,可一抬頭間見到這女的柳眉杏眼、明豔動人,宛若天人一般,一時間竟不如何稱呼了。
那男的過汗巾塞入包裹之中,說道:“不要緊,這沒事兒的。”老者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氣力漸複,爬起身來深深一揖,說道:“小老兒多謝生救命大恩,可惜我身無長物,無以為報,還請生留下高姓大,以容日後報答!”那男的忙將老者扶起,抱拳道:“舉手之勞,老英雄不必掛懷!在下皇甫英男,大宋四川人士。”
那老者聞言一怔,說道:“川的皇甫永臣老前輩與閣下可有幹係?”那男子道:“正是家嚴!”原來這男的正是川皇甫家的第二子,叫作皇甫英男。
這皇甫家行醫,以濟為懷,老家主皇甫永臣德高醫精,劍法精絕,雖然從不參與江湖之事,但待人寬厚,是以不在武林中還是在杏林都是德高望重,人送綽號‘司命神針’。
皇甫英男是青出於藍,自幼父親感召,醫武兼修,博覽曆醫著作,《黃帝內經》、《神農本草》、《難經》和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等經典是爛熟於胸。家傳的卓蘭劍法乃是父親親傳,深得精髓,幾十年苦練,自是威力不俗!年少時遊曆四,向各地醫虛心,博眾長。後又來到國,拜了當時在遼國麵大王府上當太醫的韓生為師。韓生愛其天資聰穎,用功勤奮,也是將自己的醫術傾囊相授、毫無留,又將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韓浣梅許配了他。
幾年前皇甫家的長子皇甫坦途高人點撥,在峨眉山嶽丈人觀出家當了道士,其時老家主年事已高,夫婦二人家照,老家主仙逝後皇甫英男過家業,秉承父遺,懸壺濟,謙己寬仁,皇甫家在巴蜀愈發聲遠揚,隻是夫婦二人始終為能生個一兒半女,頗為中不足。
那老者聽聞是皇甫家的人,連忙抱拳道:“哎呀!請恕老兒有眼無珠,快快請坐!”一麵用袖子抹去桌上酒水汙漬,又招呼小二端上一盤鹿肉,幾樣小菜一壺燒酒。幾人落座,那老者敬了一碗酒,緩緩地道:“小老兒兩死裏逃生,都是得自皇甫家的妙手,實是緣分匪淺啊!”
皇甫英男聞言一愣,隨心:“父親一生救人無數,或許為他開過方藥也不無可能。”是以不動聲色道:“都是區區小事,老英雄不必掛懷。隻是還未請二英雄高姓大?”老者道:“高姓大可不敢當,小老兒賤三。”又用手著身旁的獵戶漢子道:“這小……子是我的同鄉,叫作陳禮,都是山野匹夫,可不配稱麼英雄。”他本說這小狗日的是我的同鄉,但見韓浣梅這樣一個絕色佳人在場,唯恐不雅,是以口為這小子。
皇甫英男道:“老英雄不必過謙,八字軍人人忠勇,個個豪傑,當然配的起這英雄二字,您老這臉上刺的‘誓殺金賊,赤心報國’八個字,不正是當年八字軍的標嗎?隻是不又為何隱居在這崇山峻嶺之中?”
原來,這八字軍本是大宋的軍隊,當年金人進犯河,朝廷的軍隊不堪一擊,紛紛撤退,河、山一帶的武林人物見金人燒殺搶掠,殘虐姓,都覺義憤填膺,自發組織義軍反抗金國,幾仗下來,的金軍屍橫遍野,大敗虧輸。金國的統帥咽不下這口氣,懸賞一萬兩金子要買八字軍主將王彥的項上人頭。
那王彥見屬下多是綠林出身,唯恐有人見財起異,晚上睡覺,要換幾個地方。豈這些江湖中人,雖然有人幹過劫富濟貧,家劫舍的勾當,但都將“義氣”二字看的比命還重,是以全都將“誓殺金賊,赤心報國”八個黑字刺在臉上。
陳二人見身份人識破,俱都一怔,對視一眼,過了一會兒,三幹笑兩聲,用手摸摸自己臉頰,說道:“不是小老兒有意隱瞞,隻是這沒麼彩可言。當年我倆曾在八字軍服役,後來歸到宗澤宗老爺麾下,承蒙‘宗澤’宗老爺錯愛,在皇帝老兒麵前為我倆討封了個芝麻丁點兒的小官兒。當時金人進犯河,宗老爺見河姓離失所,心下不忍,就另建營盤,養民。眾人見宗老爺體恤下士,軍容威武,都紛紛投軍,要與宗老爺一起過黃河,複故土,隻可惜……咳咳……!”話未說卻連連的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