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拾荒者(1 / 2)

早晨五點左右,我在小區內的公路上慢跑著,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看著滿眼的綠,享受著晨練的快樂。

母親住的這個小區屬於回遷房,麵積很大,住戶密集,運動區域開闊。父親已經去世,我每月都會過來陪母親住幾天。

花壇旁的拾荒者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一塊花色鮮豔的頭巾包裹著頭發,穿一件幾乎遮住全身的藍白格子圍裙,小腿露出黑色緊身褲,雙手戴膠皮手套。左手扯著一個大編織袋子,右手在垃圾桶裏翻撿著什麼。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敢相信她是拾荒者。她的形象完全顛覆了以往拾荒者給我留下的印象,不由得產生了好奇。

我繼續慢跑著,用眼睛的餘光注視著她。她的腿很長,從一個垃圾桶到另一個垃圾桶,她幾乎是奔跑著的,是擔心別的拾荒者先於她到達,還是怕環衛工人將垃圾清理掉?

六點半之前,她將小區內的垃圾桶全翻了一遍,動作熟練,收獲頗豐。

六點半開始,垃圾清潔車出現在小區內。

母親說,這個特別的拾荒者就住在小區裏,是個退休的舞蹈教師。

這個信息對我的衝擊力實在太大,舞蹈教師和拾荒者,無論如何也不該產生交集。教師有退休金,何必去做令人不齒的拾荒者呢?

我在學校工作,非常了解教師的心理。相對而言,教師是個自尊感非常強烈的職業,特別在乎別人怎樣看自己。盡管現在有不少關於教師的負麵言論,但多數教師是受人尊重的。尤其從事教師工作幾十年的人,一直被學生和家長恭敬著,形成了高高在上的優越心理,久而久之,心裏變得比較脆弱。

一個退休的舞蹈教師,雖然不能像主科教師那樣辦培訓班賺錢,但也不至於靠撿垃圾為生吧,至少應該到老年合唱團或舞蹈隊之類的地方玩一玩,讓自己的晚年生活更精彩。

“我家有兩個大紙箱,你要嗎?”我有意跟她套近乎。

“要啊,你家在哪兒?我一會兒去取。謝謝你啊!”她很高興的樣子。

我索性留下她的電話,此後家裏積累的紙殼、塑料皮之類的東西足夠多時,我就直接打電話叫她過來取。一來二去,兩個人熟絡起來。那天存的紙箱太多,她一趟拿不了,我幹脆幫她送到家裏。

她家住在一樓,兩室一廳的房子,留出一間房裝拾回的垃圾,紙殼和塑料皮等都紮成一捆一捆的,擺放得整整齊齊。客廳如普通人家一樣,擺著沙發、茶幾、電視等,牆上鏡框裏的兩幅放大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張照片上是一個身穿新疆舞裙的女子,舒展雙臂旋轉的瞬間,裙擺飄揚,仿佛刮起一股彩色的旋風,女子神采飛揚,巧目盼兮,魅力十足。

另一張照片上是一個身著白色練功服的男子,定格在騰空側踢打飛腳的瞬間,那份灑脫、飄逸,讓人聯想到他年輕時的無限風光。

“那是我和老公年輕時的照片,現在我們都老了。”她趕緊解釋。

“你們曾經都是很出色的人啊。”我由衷地誇讚。

“出色什麼啊,我們就是普通的教師。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撿垃圾吧?”

我的臉刷的紅了,被人點破心思,的確有些難堪。但她似乎並不介意,娓娓道來。

她像許多年輕女孩一樣,對於外表具有優勢的男人沒有抵抗力,陪伴在你身邊的男人高大、英俊,出雙入對時,贏得那麼多女孩羨慕的目光,多麼得意啊!女孩嘛,哪個沒有虛榮心?找不到內外兼修的人,才會退而求其次,說男人的內涵更重要。

當時她就是這麼想的,所以那個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男人出現時,她完全喪失了抵抗力,馬上繳械投降,也風光了一陣呢。當時有幾個女孩能頻繁出入舞廳、餐館?

成為焦點的日子,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好像踩在雲端裏,做夢一樣的感覺。

但婚後,一切都變了樣,她要管家務,要照顧孩子,要應對婆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而那個人呢,繼續過他自由無稽、我行我素的風光日子,不但如此,還對她百般挑剔,萬般責難。

染上酒癮後,男人常常借酒勁打她,甚至打孩子。她經常帶著傷上班,要麵子的她不得不用圍巾遮掩青紫的麵龐。但這怎麼能瞞得過朝夕相處的同事呢?

她覺得自己在眾人麵前抬不起頭,不想再將就下去,與男人協商離婚。但男人暴發雷霆之怒,隻有我甩人的份兒,哪裏有別人甩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