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烏雲密布,濃重的大霧彌漫在天地之間,好像一張又寬又大的紗簾,濃厚的化不開,漫長而又寂靜的營帳,死一般得沉寂,腳步聲似有卻無。遠處的刁鬥之聲隱隱可聞,在其中卻伴有沉悶的慘嚎一聲又一聲傳來,清晰而又恐怖!他凝神側耳,臉上滲出豆大汗珠,麵目獰厲地霍然暴起大喊:“中軍飛騎隊出巡!”提起戰刀便大步衝出。
片刻之後,他帶著一支稍微能大跑一陣的百騎隊,終於衝到了一座有微微火光的帳篷前。一股奇異的肉香隨風鑽進了每個人的鼻孔,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氣味,令所有人又驚又怕,倏忽之間,他臉唰地白了起來,飛身下馬便是一聲大吼:“包圍軍帳!挑開帳門!”騎士們嘩地圍住了大帳,帳門頓時被當先一排齊出的長矛挑開了,他挺著圓月彎刀大步搶入,一望之下卻是目瞪口呆。
小小軍帳中,兩具屍體血淋淋地擺在草席上,四肢已經成了帶血的白骨架!小地坑中燃著粗大的幹木柴,鐵架上吊著的鐵盔兀自淌著血水咕嘟嘟冒著蒸騰霧氣!十餘名兵士正在埋頭大啃帶著血絲的白骨肉,麵部扭曲變形,猙獰可怖。他與在場的所有騎士都感到一陣陣寒氣,由足底襲入心脾,手臂上雞皮疙瘩驟然間鼓起。
“他們吃傷兵!”一位騎士指著屍體嘶聲大吼。
“全部斬立決!”他大吼一聲,戰刀便砍翻了一個正在食肉的兵士。百人隊一齊湧入,吼叫聲、搏鬥聲陣陣響起,所有食肉兵士頃刻間便被砍翻在了地上。
他一聲大喝:“急號!三軍集合!”
牛角大號淒厲地響徹了軍營,雜亂無力的腳步漫無邊際地向中央金鼓將樓下彙聚著。這支昔日勇猛頑強、英勇無畏的大軍,已經被敵人圍困了整整四十六日。長期的饑餓衝擊著每個人的極限,也正在不斷破壞他們的精神,磨蹭了半個時辰,才聚集起來。昏黃的軍燈下兵士們密密麻麻擠在一起,人人青黑幹瘦,全然是望不到邊際的排排人幹,燈光暗影裏閃動著片片幽幽青光。所有的戰馬都被集中在旁,它們也是瘦骨嶙峋,微弱的噴鼻聲不斷起伏著。
他站在一輛插著破敗旌旗的戰車上,手拄長長的彎月戰刀,嘶啞的聲音驟然炸出一句:“將士們,吾等是人!”說完,聲音便哽咽地再也說不下去了,四十六日了,整整四十六日。秦國連年攻趙,若趙軍棄長平,則趙再無險要可守,趙有大廈將傾之危,若守,則趙國府庫皆空。故趙王以趙括替換廉頗,以攻代守。出軍之時,他是何等英姿颯爽,麾下將士無不是趙國精銳,開戰之初,便大敗秦軍,殺傷秦人二十萬上下,朝中嘉報頻傳。軍中將士們的父母妻子無不熱切渴望他們能平安歸去。但如今呢?望著眼前因饑餓而東倒西歪的將士,他充滿了愧疚和悔恨。許久,他抬起頭來,“弟兄們,秦人有一首軍歌,叫做《無衣》,有人會唱麼?”在全場死一般的沉寂中,他嘶啞而哽咽的聲音在夜空中飄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