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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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一切都串起來了。
餘思歸那一刹那有種窒息的感覺,呼吸變得困難,眼淚不受控製地外湧……那是一種麵對創傷的應激反應——是對死亡和受傷的恐懼。
女孩渾身繃得死緊,像一把被折斷的弓,手毫無意識地在地上用力摳起一塊青苔。
然而下一秒,盛淅無聲歎氣。
然後他握住了餘思歸濕漉漉的指節。
女孩子手上全是泥水及草屑,盛淅垂著頭顱,手掌緩緩擠進去,擠去青苔。
那是個潮濕,但是溫熱有力的手心。
“沒事。”他無聲道。
春夜暴雨傾盆,思歸滿眼是淚,朦朦朧朧地抬頭看向盛淅。
那夥人朝這個方向走來,黑暗中盛淅握她的手越發穩而緊,帶著熾熱溫度,止息了女孩的顫抖。餘思歸躲在他圈出來的空隙牆角裏,含淚閉上眼睛,眨掉了淚水。
被抓走就被抓走吧,被牽著手手的餘思歸掉著金豆豆想,把我和他關在一起我就不會很害怕了。
下一秒,樓上小孩開始哇哇大哭。
這棟樓似乎頗有故事,小兒夜啼,霎時樓上夫妻三言兩語就吵了起來,吵架的速度簡直不能更快——但還沒待他們就夫妻生活吵出個所以然,他們的樓上樓下立即就開始了叫罵!
一時間樓上樓下讓他倆趕緊離婚的、讓他倆滾出家屬院的,讓小孩看看膀胱少起點夜的,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餘思歸被這速度嚇得淚水都噎了回去。
那影子更是匆匆看了眼上頭,老家屬樓矛盾大得很,樓板薄得可以隔空對噴。
“我叼你媽的你們夫妻倆小孩哇哇大哭你們不抱小孩就算……”
“……不願意住就搬我□□媽……”
十分凶悍,片刻後那當老婆的一把推開窗戶,扭頭出來與樓上鄰居對線,伶牙俐齒詞彙量豐富,脾氣暴躁得像是能殺人。
那人猶豫著往上看了看,似乎覺得這地方沒那麼可疑,危險係數又太高,不值得冒這個險,就匆匆扭頭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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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歸仿佛在做夢,呆呆的,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同桌,淚水朦朦朧朧,耳邊盡是居民樓裏雞毛蒜皮的大叫。
那吵架聲連三百米外的街道派出所都能驚動,遮醬菜壇子後兩個高中生的聲音,更是不在話下……
盛淅向外看看,聲線壓得很低:“……他們也怕惹事。”
“……”餘思歸縮在牆角,淚眼朦朧,很難受地咳嗽了一聲。
太冷了。
盛淅仍不敢動,兩個人維持著在角落蜷縮的姿勢維持了好半天,過了會兒,盛淅小心地用另一隻手,蓋在了餘思歸腦袋上。
周遭黑咕隆咚的,女孩子聲音裏還帶著細弱的哽咽,小聲問:“他、他們是誰……?”
盛淅給餘思歸擋了下雨,語氣淡然:“說來話長。”
他語氣帶著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深遠,仿佛經曆過什麼更為刻骨銘心的事物,如今麵前這一切隻不過是冰山的一角罷了。
餘思歸因顫抖,話都說得不太利索,嘴唇囁嚅了下,話音馬上被雨聲打散了。
盛淅:“?”
“怎麼了?”他問。
盛淅以為思歸好奇的是警察什麼時候來,或者我們什麼時候能走,低下頭,耐心地與她對視,示意女孩子說。
“那你會……”
她渾身發抖,倒了數下氣,抬頭望著盛淅。
“那你之後,會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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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思歸性格再怎麼膨脹,人也消瘦小隻,被雨淋得像隻耷拉毛的小狗,在春夜的寒風裏不住發抖。
動不動還打哭嗝,相當丟人。
另一位倒是見不得哭唧唧狗勾淋雨,遂脫了外套給她披著,兩個人在牆角縮了一會兒,樓上吵架聲也以大媽大獲全勝告終。盛淅初步判斷沒什麼異狀,小心地將淋得毛都耷拉了的同桌牽了起來。
“估計沒什麼事了。”他說。
早春迎春盛開,春夜細雨覆著黑沉沉的山。
餘思歸手還和他牽著,抽了抽鼻尖兒。
兩個人誰都沒鬆手,盛淅更是一個字都沒提,片刻後院外響起陣陣迅捷的腳步聲。
餘思歸瞬間緊張得渾身一僵。
“沒事,”他低聲安撫:“是另一批人。”
餘思歸這才稍微鬆了口氣,拽著盛淅的外套,小小地抽噎了一聲……
然後她發著抖問:“另一批人是誰?”
盛淅挺有意思地看她半晌,慢條斯理道:“你可以看看他們的證件。”
餘思歸炸了毛:“不要故弄玄虛!”
夜色中,盛大少爺很淡地一笑。
“說……說白了……”
女孩子凍得哆裏哆嗦,思路清清楚楚:“那批人是因為你來的吧?一開始他們說‘那小子’應該就是說你,估計是前幾天我們在外麵說話被人看到了……可能就是你去買文具的那天。”
盛淅也不知是嘲諷還是誇獎:“推理能力還挺強嘛。”
女孩子被認可,嗓音有點兒像是要感冒的樣子,“我們隻不過是在校外說了個話而已。”
盛大少爺想了想:“曆史遺留因素。”
“……我媽?”
餘思歸試探著問。
她感覺實在太一言難盡了:“跟我媽會有什麼關係?我媽隻是個普通教書的,這幾天一直在忙著寫基金,國自然快due了……”
餘思歸本以為他會回答兩句,但盛淅的目光卻很淡漠地瞥向遠方,說。
“……跟我也沒關係啊。”
餘思歸愣住了。
但還不待追問,一堆人突然圍住了整個院子!
“……”
來人十多個,有男有女,有人警察製服筆挺,但更多的是穿著便服的——幾乎都是走在路邊,你甚至都不會多看一眼的路人。他們可能會出現在奶茶店,也可能會出現在便利店與你拿起相鄰的兩個中卷壽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