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在家中時,我院裏有一棵垂絲海棠。那是我出生那年宮裏的太後娘娘賞的。
我的祖父是大盛國的鎮國大將軍,父親是威名赫赫的少將軍,母親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女。而已故的皇後則是我的姑母。人人都說我像她,後來我才知道就連我院裏種著的海棠樹都是她最喜歡的品種。
皇後姑母在我未出生前就薨了,是生太子時難產沒的。據說當時皇帝下令全力救治,最後卻也隻保下了沒足月的小太子。那一年,她才十七歲。皇後姑母和皇帝的故事說起來可真的有點長。世人都說他們是青梅竹馬,情比金堅。
我記得很清楚,宮裏的太後娘娘宣我入宮時也正值三月,剛過完我十四歲的生辰。作為安家的女兒,或者說皇後之位的補位人,我就這樣要在太後的安排下嫁給比我大十幾歲的前姑父,就連當年沒足月出生的小太子都比我大些......可是,為了張家與安家的榮耀,仿佛我的出生就是為了這件事。
皇宮裏派來接我的馬車華麗又氣派,車簷的四個角上還掛著吊著正紅色流蘇的玉墜。我的奶娘李嬤嬤一大早就拿出了為我新製的藕粉色繡掐金海棠的宮裝讓我換上,幾個小婢女又為我一番梳妝。
母親站在我身後,看著鏡中的我喃喃道:“這樣看真是像她,可我的小棠兒就是小棠兒啊......”我看著鏡中的母親,她的臉上罩著濃濃的愁意。這份愁意我並不陌生,每當有人說我長得很像已故的皇後姑母時,母親都是這樣的表情。我明白她並不希望我像那個人。
臨上馬車前,母親還攥著我的手不放開,她的臉上不僅布滿愁意,眼裏還噙著淚水。父親在一旁攬住她的肩,也愁意滿滿的對我說:“棠兒,進宮一定要守禮。”
我點了點頭,隨即看著母親笑道:“母親,太後娘娘隻是宣女兒去學規矩,還未至大婚,女兒過些日子就回來了,父親,母親不必太過擔心。”
父親拍了拍母親攥著我的手,想要安慰她。
我衝父親點了點頭,便轉身上了馬車。母親似乎在我後麵還說了些什麼,我不大記得了。
高高的宮牆阻斷了皇宮內外的世界。外麵的喧囂,似乎和裏麵的天地並無幹係。到了宮門外,太後娘娘派來接應的人已經在等著了。
我下了馬車,為首的宮女笑盈盈的扶過我的手道:“安小姐,奴婢是太後娘娘派來接小姐的,小姐叫奴婢靜荷就好。”
我微微點頭道:“見過靜荷姑姑了,以後還望靜荷姑姑多加照料。”
說罷,和我一起進宮的丫鬟采薇從袖中掏出一袋錢偷偷塞給了靜荷。
“有勞姑姑了。”
靜荷笑著點了點頭:“小姐客氣。”
一路走一路看,高高的宮牆四四方方的圈著方格似的天空,秀美的花園裏種著許多奇珍異草,處處可見雕梁畫棟。可這裏的人好像都不開心,因為每一個人臉上都沒有表情。
遠遠的,我望見好大的陣仗向我們的方向而來。
“靜荷姑姑,前麵是什麼人啊?”
靜荷道:“回小姐的話,是陳貴妃。咱們得靠邊站,向貴妃娘娘行禮。”
我們站在宮牆邊上,因著靜荷囑咐不可直視貴妃,我便低下了頭。
靜荷在旁邊小聲和我說:“等小姐當了皇後,就該輪到陳貴妃給您低頭問安了。”
我偷偷地抬起眼來瞧這位傳聞中的貴妃娘娘,我素知,陳貴妃的父親左相陳敬與我祖父政見不和,兩家向來也不對付。據說當年皇後姑母在的時候,陳貴妃為了爭寵害過姑母好幾次。就連最後皇後姑母的死,祖父他們懷疑都和這位貴妃娘娘脫不了幹係。但母親曾歎氣道:“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他們那輩兒的事我所知的並不多。
陳貴妃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坐在轎攆上,穿著打扮精致且考究。她的容貌姣好,厚薄適中的唇上塗著紅豔的口脂,顯得她頗有幾分妖嬈嫵媚。
她似是注意到了我,她輕輕擺了下手,一行人聞迅停下。
她身邊的大宮女看向我們道:“那邊站著的是什麼人,看見貴妃娘娘來了,還不上前行禮?”
我跟著靜荷走上前,行禮。
靜荷恭敬道:“奴婢參見貴妃娘娘,奴婢是太後娘娘身邊的靜荷,今日奉命來接安家小姐入宮。”
“哦?安家......”陳貴妃饒有趣味的勾起了唇角道:“抬起頭來,本宮看看這安家的女兒又是什麼模樣。”
我緩緩抬起頭,正好對上了陳貴妃投來的審視目光。待看見了我的臉,陳貴妃笑出了聲:“你們安家的女兒難道都是一個模子刻的?”說完又擺了擺手,“走吧,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
待陳貴妃一行人離開,靜荷安慰的開口道:“小姐不必在意貴妃娘娘的話,小姐便是小姐。我們快走吧,莫讓太後娘娘久等了。”
陳貴妃的話在我腦中轉了很久,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不知走了多久,我們來到了太後的延壽宮。太後的宮殿很大,富麗堂皇的。太後娘娘高坐在主位上,她的身邊跪伏著一個貌美的年輕男子。太後娘娘不過三十七八的年歲,她不是當今皇帝的生母,而是繼母。素來關於她的謠言也不在少數,今日親眼所見還是頗為震驚。
我跪在堂中行禮,太後娘娘一邊用手輕勾著那貌美男子的下巴,笑盈盈的看著他,一邊淡淡開口讓我起來,賜座。
我握著手中的茶杯,一時不知該做什麼。隻見那跪伏著的男子似是注意到了我,笑著對太後開口道:“娘娘這裏今日有貴客,可莫要因為禾蘇薄待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