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竿,
極靜。
今夜的鎮子分外死寂,無犬吠蟲鳴等嘈雜之聲,燈火也稀疏幾無,遠別於白日裏的繁榮。
鎮子不算小,生養數萬戶,因坐落在南方腹地,所以遠離了戰火的紛擾,無數逃難之人在此繁衍生息。
一更末……
長街兩側,層次有序的佇立著一行行宅院,皆大門緊閉,正門前或多或少供有香蠟錢紙等物,每戶人家簷下懸掛有一盞白紙燈籠,籠中白蠟並未點燃……
寂靜的長街上,星零的火光在暮色下閃爍,那是每戶人家門前燃起的一堆堆紙錢。
火微末,一點點的侵蝕著紙錢,一縷縷青煙也直上雲霄,飄渺而散……
今夜無雲,皓月高掛,怪風極多。
“唔~~”
入夜不多時,好些股怪風便自各處呼嘯而來,經過悠長迂回的胡同時,就會突自響起一陣陣悶沉壓抑之聲。
此聲怪異,頗為不好描述,類鼓聲,卻又宛同呼吸氣律一般,極為規律,一起,一落,循循複複。
夜裏出了這遭怪事,若是往常,被打攪了休息,早便有人罵罵咧咧而出一探究竟,隻是現下,依舊安靜的可怕,連一兩句狗吠聲也不曾聽聞。
夜遞進,怪風又悄無聲息的多了好些,宅前掛著的白紙燈籠,被它們無聲吹動著,搖搖擺擺,晃晃蕩蕩,起先還隻是一片白,一愣神的功夫,隨著頭燈猛的亮起,“唰唰唰”一排排白紙燈籠依次燃起了蠟燭。
僅短短一瞬,黃澄澄的火光就照亮了整條長街。
短暫的光明讓這座披著夜衣的鎮子少了些陰森,添了幾許溫暖之意。
風依舊肆虐著,亮著的白紙燈籠隨之舞動,夜下,遠處,朦朧間就似有萬家燈火………極為熱鬧。
一直持續至二更時分,暮色更濃重了些。
那些股怪風也逐漸大了膽子,在長街上肆意呼嘯著,卷起宅前燒後的一堆堆紙錢灰升騰到了半空,隱約間還能聽見些陰冷的笑聲飄蕩。
更有些,直接放棄了遮蔽,半懸在空中吸食著長香。
打亮的街麵上處處倒影著大大小小的黑團………
“鐺~鐺!!”
突然!
幾聲清脆的銅鑼聲猛得炸醒了這座陷入夢魘的鎮子。
“二更咯!!”
“鐺鐺!!”
一句拖著尾音的叫喊從胡同裏傳來,男聲,聲線粗厚,緊隨著又跟來了兩下脆亮的銅鑼聲。
夜。
裹著外衣的鎮子在這陣洪亮的銅鑼聲下逐漸褪去了恐怖。
長街上,一排排白紙燈籠應聲而滅,紙錢殘燼從半空緩自落下,那些股來曆莫名的怪風也幽幽作散。
繞出胡同口,老人出現在昏暗空蕩的長街頭,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是細長,定眼瞧去,宛若一模樣猙獰的怪物。
打量了眼一片狼藉的街道,老人推了推頭上的草帽,若無其事般,繼續遊離在街道上,他微抬頭,熟練的敲響著手裏拎著的銅鑼,粗著嗓子複又叫喊著。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鐺鐺!!”
………
這是老人的生計活兒,日複每日,從未缺席,因他的工活兒,所以鎮裏的人都喜歡稱他為老更頭。
也叫,打更人!!
………
東頭,建在偏僻處的義莊還長亮著燈火。
亮夜燈是這門行當裏的舊俗,若是真正懂規矩的,一般還會在屋簷下懸一枚銅鈴。
鈴響,即是來客……
在這門行當討活兒的是鎮子上極有威望之人,人稱“九叔”。
九叔已到中年,雖生的清瘦,麵相卻極為正氣,一字眉,眸眼清冽有神。
“師弟,你這剛自茅山下來,就開始接活兒,未免太急躁了些,可去周遭拜過山頭了?!”
大廳內,九叔穿著馬褂,眉頭微蹙,言語中透著嚴厲。
與之對坐的是一位戴著眼鏡,身穿黃色道袍的中年男人。
麵對師長的質問,男人略顯無措,隻得訕訕笑了笑,用手撫弄了下眼鏡,而後麵色艱難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