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拾得”是個人名,不知道從哪來,幹癟的像根柴火,連人販子都嫌棄,最後落在一個老乞丐手裏。

一個老頭帶著個混瘦的娃娃,隨便編點什麼,很容易博得人們的同情。

老乞丐對拾得極其吝嗇,一連餓上三兩天是常事,偶爾心情好才會扔給幾口餿粥硬飯,堪堪吊著一口氣。

老乞丐脾氣也壞,是個欺軟怕硬的主,被人欺負了低頭受著,之後便就會拿拾得撒氣,日子久了這便成了一種習慣,越發刻薄。

拾得瘦的更甚,新傷攞著舊傷,全身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根根肋骨突出,巴掌大的小臉兒又黑又皴,眼窩深陷,獨顯一雙眼大的出奇,活像個小怪物。

每日縮在街尾巷角,衝著來回過路的人們乞憐,學著老乞丐的腔調,一聲聲叔叔伯伯叫得淒淒慘慘,或遇見好心的甩給幾枚錢,老乞丐那雙渾濁的倒三角眼便會豎起,如同見了葷腥的狗,緊盯著不放。偶爾有幾口吃食,拾得也不敢當下私吞,咽下口水,如數交給老乞丐,他吃的一幹二淨便是沒了,剩予兩口,拾得便欣喜不已。

一日,老乞丐不知從哪弄了幾口濁酒,迷糊整個後晌,晚上倒來了勁,邊哭邊罵邊打,似是講著一生如何不幸,卻將之盡數泄恨到拾得身上。

拾得不怕疼,忍忍總會過去。

腥鹹的味道充斥著整個腹腔、咽喉,饒是極力忍耐,仍有許多溢出口。

身上無一處不在叫囂著疼痛,尤其胸口火燒火燎般,力氣被這火一點點燒幹,從沒覺得這樣累過,連呼吸都要費好大勁兒。拾得很想睡,想著睡著了就不疼不餓了,可偏偏疼痛撕扯著身上每根神經,讓人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翌日,待老乞丐酒醒已到晌午,望著地上一灘血茫然。手下從沒分寸,確也不曾想將這孩子打死。畢竟也算是條財路呢。

探了探鼻息,還有口氣兒,心下略寬。稍時將拾得拎起,帶到街上賣慘,收獲頗豐。

拾得昏昏沉沉,這般磨了兩日,竟是還沒死,堪堪吊著半口氣,已是三四天滴水未進,這般活著似乎隻待燈枯油盡。

周遭景物越來越遠,重疊,模糊,漸漸連同聲音都一起消失不見,萬物靜寂,仿佛無邊無際的深淵,又仿佛這世界本就是虛無,無聲無光無色......

.........

拾得冷不等坐起,雙目凸出,亮得紮眼。

使勁咽了下,喉嚨滾動,窒息感似乎並未隨著夢醒而消散。

他起身,走到門前。

漆木門窗經了雨潤,顯出原本的朱紅色,鮮豔欲滴。

初夏的雨,細雨微涼,如浣紗,如薄霧,夾雜絲微土腥味,略有些涼苦,十分醒神。宴城的雨極少下得這般纏綿,呼出一口濁氣。

依著門框,望向小路遠方。

稍時,見兩個人影出現,緩緩走近。

人與人真是不一樣,明明相差無幾的年齡,一個寬肩精壯,看著就憨厚老實。另一個獐頭鼠目,生來一副賊相。

待走近,木頭心虛的抬頭看了眼拾得,小聲叫了句:“老大”

不用說,也是空手而歸。

晏城這地兒窮,是真窮!

窮山惡水,被土匪出身的袁成虎占地為王,一番搜刮之後,已是一清二白,幹幹淨淨,連人都少了七八分,糟糠況且不敢吃飽,誰還有閑心可憐別人?

外族入侵,藩王叛亂,旱澇蝗災,間不斷土匪山賊禍害,天災人禍都趕在一塊,這年月,活著當真是件難事。

三人各自尋了個順眼的地方,挺屍。

肚子餓,睡著了就感覺不出了。待醒來,餓勁過了,不動彈,一時半會也不覺。

拾得雙手交疊枕在腦後,突然開口道:“咱們去當兵吧!”

空蕩蕩的破廟裏,又是野外,深夜寂靜,這一聲格外突兀。

怔了下,木頭說:“聽老大的!”

“老大,咱們......咱們剛做過土匪,之前是叛軍...這...能行嗎?”耗子皺著眉頭,即使不看,也能感覺出他的焦灼。

其實,他們這土匪做得委實心塞。

本是為了逃戰亂,誰知討來躲去竟被抓了壯丁。

趙王趙明寅,自稱仁義,他舍不得自己手下精銳,卻抓了他們這幫難民做壯丁。

堪堪分給把斷刀殘刃,連片藤甲都沒有就被推上戰場,妥妥的活靶子。

剛到陣前,還沒交上手,新兵營長就倒戈了,誰不怕死啊?於是他們又改投袁成虎。

那陳漢王袁成虎披了身龍袍冠冕該是個啥貨還是個啥貨,成天領著一幫子土匪搶地盤,隔三差五就去趙明寅那打個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