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四十年初秋。

奉天城,韓相府邸,壁錦樓內。

幾名華服少女正圍坐著一張八角梨花桌笑的前仰後合,尤以丞相嫡長孫女韓茹霜笑容最盛,她坐在主位之上,似眾星捧月一般,打趣著身側那武烈世家的獨女,“婉妹妹莫要胡言了,元禎公主刀槍不入的,墜馬而已,怎能就此丟了性命呢。”

霍舒婉頗為嬌俏的輕哼一聲,言辭卻極是辛辣,“她便是一頭碰死,也難消我恨。”

霍舒婉恨的是什麼,在場眾女心知肚明。

這霍家男兒世代武將,驍勇善戰,滿門忠烈,而這一輩最出挑的便是霍舒婉的嫡親兄長霍瑞,連當今聖上都對其另眼相待,偏元禎公主愛武成癡,幾番與霍瑞比鬥,幾番踐踏羞辱。

霍舒婉最是崇拜兄長,如何能不恨。

話至此處,韓茹霜忽然提及昨日在元禎公主墜馬後班師回朝的肅衛將軍:“元禎生死未卜,陛下豈不沒心思再給肅衛論功行賞了?”

坐在下方的一名少女道:“聽聞肅衛將軍一招便擊殺了梁國名將,可確有其事?”

“婷妹妹不知?”

“婷妹妹出身江南書香之家,這些個打打殺殺的事,自然不會傳到她耳朵裏。”

嶽家是江南大戶,也算衣冠仕宦行列,嶽婷卻總裝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叫霍舒婉心生厭煩,她微微頷首道:“爹爹跟我講,當日那宋赤陳慧等人率領著梁國三十萬大軍壓在平南城外,一個個凶神惡煞,血氣逼人,任誰看了都要腿軟打怵,連統軍大元帥都連夜逃了,將士們如何能有應戰之勇?”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肅衛將軍端坐馬上,一手持劍,一手扛旗,頂著三十萬大軍與宋赤叫陣,誓要報殺父之仇,宋赤自詡斬殺了肅建,正洋洋自得,並不把肅衛放在眼裏,竟真出來應戰!”

這樁英雄事跡,眾女已聽過成百上千次,可仍不禁發出聲聲嬌甜的驚呼。

霍舒婉很是享受這種備受矚目的感覺,說的更來勁,“隻見那肅衛將軍手中旗幟紋絲未動,黑金寶劍卻破風而出,狠狠紮在了宋赤胸口!不僅一招將其斃命!還把旗幟立在了宋赤胸口之上!一舉便徹底扭轉了戰局!”

“天呐,當真是英雄不問出處!”

嶽婷聞言道:“肅衛將軍不是肅建將軍之子?”

韓茹霜八麵玲瓏,絲毫不冷落這位江南來的小姐,笑著說道:“是義子,這事的源頭,還在元禎公主身上。”

“哦?”

“婷妹妹有所不知,這元禎公主實在與眾不同,自小便不喜奇珍異寶,反倒癡迷刀槍劍戟,聖上對元禎公主寵溺無度,便讓羽林軍統領,也就是後來的肅建將軍,手把手的教授公主習武。”

“可這元禎年幼,那些羽林軍侍衛各個人高馬大,如何能做陪練,聖上就又從暗使處裏精挑細選了十個暗奴出來,這裏頭,便有一位天賦異稟的少年郎。”

嶽婷了然道:“肅衛將軍。”

“正是。”韓茹霜歎道:“肅衛將軍能有今日,全仰賴肅建將軍慧眼識珠,可惜肅建將軍戎馬一生,為燕國赴湯蹈火,到死也隻有這一個義子。”

而就在眾女感慨萬千時,深宮之中傳出一聲驚叫。

“小九!你總算醒了!”

淑貴妃撲在聞瑤身上,痛哭不止道:“你若真出了什麼事,可叫母妃怎麼活啊!往後再不能這般鬧了!”

聞瑤頭疼的厲害,勉強撐著雙眼道:“父皇母妃……你們何時來的幽州?”

“幽州?”老皇帝一顆心才剛落地,又高高懸了起來,他眉頭微皺,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朕問你,如今是哪年哪月,朕所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