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巔,乃是最貼近天宮之地,在此處立誓,便永不可違背,雖說我立誓不過是為讓他心安,可卻也沒有半點輕率之意。

我的堅定,大約是因為彼時我以此處為家,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能夠叛離此地。

“你既這麼說,為師也就放心了。”他起身順著亭尾走到長亭最前,此處的白色最為稚嫩。

稚嫩......這個詞初初浮現在我心中的時候,我便是微微一顫,然而師父卻沒有給我安慰自己這些不過是死物的機會。

“人說仙界無生無死,不悲不痛,可他們怎會知道,僅僅隻是這個用以觀賞的骨亭,便是有過太多血淚。”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卻不知為何手腳冰冷僵直。

“你可知道,這骨亭是何由來?”

我依舊不言,因為我確實不知。

“你並非我青鸞一族的後人。”僅這一句,便是讓我驚詫萬分,怔然立在原處,他沒有管我,繞著此地走了一圈,及至我麵前,“七百年前天宮與魔界交戰,雖是大勝,卻也驚險萬分。魔界蓄勢多時,有備而來,天宮猝不及防,原是占著下風,然而突逢變數,千萬裏瘴氣迷霧不攻自破,扭轉局勢。”

“這個變數,便是你。”

初聽此事的震撼,遠遠壓過了師父說我並非青鸞一族的驚詫,我張了張口,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原本你降生該是吉兆,偏偏那一任魔君此時身死,作為魔界曆代君王中實力無可匹敵的一位,他的死實在荒誕。”

“那時的情形,我記得也模糊不清了,此事若發生在凡間,尚可說是神跡,然而在天宮,你的來曆便愈發難以解釋,最終各執一詞,願將你留下的,卻是以我為首。”

“師父......”我輕喚一聲,原是想感激他救命養育之恩,想告訴他自己定不會讓他失望,可話到一半,卻生生被他之後所說的哽在喉中。

“這七百年我總是在想,若是我不曾將你救下,該有多好。”

他撫過骨亭之中的每一節柱子,如對待至寶一般,連一絲氣力也不敢使,我朝後退幾步,不敢聽他之後的話。

“你可知道,你的性命是什麼換來的?”

“是我青鸞一族,千百族人的羽翼換來的,這長亭森森白骨不是作假,它們由我族人的翼骨煉化而成,在這高山之巔,在這最為接近天宮的境地,為了證明我曾做下這樣一個決定,為了昭示天威不可侵犯。”

“青鸞一族,生於高山,行於長空,落於四海,現在卻被囚禁在這一方水土,失了一切。沒有羽翼的青鸞,如何飛升?”

我怔愣在原處,直到他離開了白骨長亭,我還沒有緩過神來,直到清晨薄薄的暖陽傾灑而下,才發覺雲天離我如此之近。

我們都曾憧憬過有一日能位列仙班,而現在那九重天上的聖地看在我眼中,隻剩下怨恨。

從山巔躍下,我展開赤青兩色的雙翼,曳著長長的尾羽,朝著仿佛近在眼前的雲端振翅而去。

“這便是真正的青鸞......”

似有人輕輕低語,或是驚奇或是感慨的聲音充斥耳邊,望著女床山上聚集的人群,我知道有些事情浮出水麵,就再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