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之巔,一抹青影墜然搖曳。夕嵐靄靄,銜著微微細雨,拂起如瀑青絲,嵌入西邊那幕濡濕天際。
“素聞青丘聖地,狐仙俠骨衷腸,故而迢迢千裏前來相求,仙子卻為何欺我孤女寡母?”冷清低訴被嵐風拽得淒然,直順著峭壁一路灌入幽不見底的山穀,又反拋向烏雲翻墨的天空。
一抹柔白淩空而起,簌地綻成一扇九葉銀花,熠熠白光直刺得天際都似撕開了道道隙縫。那聲空空靈,刺透山石般回蕩在層巒山坳,“褒藏禍心,萬劫不複,世世生女,代代為禍,此乃千年血咒。她應了血咒,心似漏鬥,救無可救。我憐你母女,這才勉為其力賞你個機會。可這世上斷無折本的買賣。我斷不會白白豁出千年靈力。你應,她便得救,你不應——”
“我應!”女子緊摟著繈褓,應得決然,“要什麼,我都應!隻是……”她低眉,夕光灑落青雘岩折起一縷清光,直投入那雙翦水瞳眸,那輕沾淚光的風華直羞了流雲,閉了玄月。她柔柔地凝著懷翼,萬般不舍地泣道:“這張皮囊,今生陽壽,我統統可舍!唯是,唯是……”
她啜泣地抬眸,直視那懸在半空的九葉銀花。不,那哪是什麼九葉銀花,卻是狐之九尾,灼灼其華。
“我……當真這般短命?當真隻有六年嗎?”女子不死心地哭問。
那抹白凜凜冷哼:“我還會騙你不成?千年以來,姒氏之女哪有活過三十的?”說罷,一縷泠泠白光順著半空的蘭花翹指嗖地就向繈褓飛去。
“不!”青衣女子下意識地急轉身,死死護住繈褓,“我不是不信你!我隻是……我隻是舍不得我的孩兒。倘若我隻有六年陽壽,縱然仙子你幫我度了這一生陽壽給她,她也活不過六歲呀!”
狐仙冷笑:“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討價還價?”
青衣女子聞聲一凜,可頃刻,她就傲然地挺直了腰杆。她昂頭,直勾勾地盯著狐仙臉上那葉被嵐風拂得沙沙作響的麵紗。她死死盯著匿在麵紗之下,隱隱可見的猩紅傷疤:“就憑——你想要我的臉!”
“你——”似從牙縫裏擠出的一絲顫音,半空那朵九葉銀花亦似沾著落雨抖了起來。
“仙子!”青衣女子噗通跪了下去,眼卻始終不曾移開那葉麵紗,“信女並無不敬之心。隻求仙子念在信女一片赤誠的份上,救救我的孩兒。莫說這張皮囊,哪怕來生做牛做馬,我都在所不惜。”
“嗬——”又是一聲輕笑,“我要你做牛做馬作甚?要討價還價,也不是不行。隻要——”那雙冷眸忽的熾熱,巴巴地順著如瀑青絲直打量到青衣足尖,又是不屑冷笑:“這張皮囊果然當得起‘禍水’二字。可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要皮囊——”她頓住,笑得越發冷:“我要你整副肉身。你若答應,我便保她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