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簡點頭稱是,“那便記好了,今夜三更,月明橋見。”
眾人點頭,便分頭向平陽走去。
蒼雲奕從西邊城門入城。這裏與犬戎明顯不同,街道房屋磚瓦建築,鱗次櫛比,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有幾分懷念草原上那好風如水、清夜無塵的感覺。
跟著幾個推車的老漢進城,官兵也不怎麼嚴查,湊了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嗑著瓜子閑侃。
“哥幾個兒,這班兒完了去喝兩杯?”湊過來一人,一邊隨口啐出一口濃痰一邊“嘿嘿”說道。
雲奕皺皺眉頭,進了西門,瞬時一股熱浪混著雞糞爛菜的味道撲向口鼻,令人作嘔。
他往街道兩邊看去,到處都是衣衫襤褸沿街乞討的乞丐,見他衣著光鮮,紛紛伸著手抖動著手中的破碗向他這邊湊來。這與陽城裏傳聞的“人生隻合平陽死”完全是兩種風光。這裏房屋密集,可隨處可見斷壁殘垣,耳邊可聞嬰孩啼哭,這算甚麼平陽仙境?!
他強忍著心中的不快往前走著,卻聽身旁一黃發老漢唱道:“能文的倚馬千言,幾張紙蓋不完醬瓿;能武的百步穿楊,幾簳箭煮不熟飯鍋——”
世子生出幾分驚訝,心道這老人想必有所見識,便上前詢問道:“老伯,這裏可是平陽主城?”
老人道:“嗬嗬,這破地方哪裏是那好地方,你找錯地方了,向東走罷——”
世子想再詢問,那老人隻閉眼假寐不做理睬,他看著老人穿著打扮實在可憐,那麵黃肌瘦的模樣實在讓人心裏過意不去。他自己隨身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吃食,便往老人身旁放了些銅錢,然後向東走去。
隻聽身後那老人又開始唱道:
“命若窮,掘著黃金化作銅;命若富,撿著白紙變成布唉——”
世子搖頭,往前行走。
話休絮煩,且說那世子殿下行了大半日,天已漸黑,這才將將走到平陽的主城,遠遠的能瞅到盤旋上升的黑色宮殿。聽聞原是那孝靜帝被打怕了,又怕自己背著弑父登基的名頭,諸侯王聯合家族起義,借著自己不敬不孝聯合推翻這南宣王朝,便從歸墟城請來能人異士修築了這鋼鐵般黝黑的城堡。
看著那烏黑尖酸的堡壘,世子心想,要說起來,這元善見害怕成這個樣子還與他家有關。不過有果必有因,要怪也隻能怪那廢帝元伯宗貪婪殘暴、昏庸荒唐了。
這邊的城區明顯區別於西邊那被貧窮與疾病侵擾的地界。天漸黑,這裏華燈初上,街坊兩邊漸漸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孩子們提著紙糊的花燈在街邊竄來竄去追趕嬉戲。元家的鋼鐵城堡引泗水環繞,形成一人造的護城河,雖說隔絕了皇家和百姓的聯係,但卻在街坊之中也開辟出了貫穿城區的活水。
兩邊居民把那穿城而過的水流按戶用網分開,養些鴨子魚兒,再種些荷花,漂些蓮葉,置辦些形狀新奇的大石放入水中,倒也是別有一番情趣,空氣都好聞許些。
蒼雲奕自小在草原長大,很少見這些石頭築的城鎮風情,犬戎多是氈皮搭的營帳,頂多用些常丘上的粗壯木材搭建房子,房頂上還是要鋪上些氈皮毛毯。更別提這穿城而過的河流和其中生長的這些生靈了。
“雲赫一定會喜歡這兒的。”到底還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有這些美好的景象,怎麼會把悲痛常掛心中呢?
小販沿街叫賣新鮮玩意兒,有人扛著插滿紅豔豔糖葫蘆的竹竿,新鮮蜜瓜、葡萄還有無花果都一筐筐地隨地擺著,酒肆裏傳來醉人的酒香味兒,飯館裏飄出陣陣誘人的烤雞味道。這些原本都隻存在於小時候母妃講的睡前故事裏,此刻卻都真實無比的呈現在他眼前。
聞著飯食的味道,他倒真有些餓了,往前行過一陣,道路寬敞許多,人卻更多,摩肩接踵的,路過幾家門樓稍大的人家,便是一家酒樓,上有牌匾書道:“鮑四茶莊”,世子便欲上前去。
忽聽見前麵有駕車者高呼道:“快讓讓——”卻見那邊兩女子並行,那馬車正向其中一女子衝撞而去,雲奕顧不得三七二十一,連忙運功飛將過去將那女子攔腰抱起,輕輕落在一旁空閑處。
待到兩人穩穩當當落下地來,隻見另一女子哧哧笑著走過來,說道:“姐姐當真好福氣,當街都有俊俏公子英雄救美,真教人羨慕!”
世子連忙將懷中女子平穩放下,道歉道:“小生唐突!姑娘在街上還是多加小心才是,這馬車眼看便要衝撞姑娘,一時情急,還望恕罪——”
那女子也哧哧笑著,不過團扇遮麵,額上一對兒紅色花鈿,金魚模樣,幾分嬌羞,眼波流轉,道是無情卻有情。
“公子切莫自責。大恩不言謝,公子救命之恩,魚兒無以為報。”那女子取下頭上一蘭花玉簪交與雲奕,又道:“小小敬意,還望公子笑納。”
雲奕推拒不受,那兩女子卻相挽著轉身走了,還咯咯笑著,隻留他看著手中那玉簪發難。身旁小溪間卻有那玩家家酒的幾個小丫頭,學著大人姑娘們模樣拜月玩兒。
卻道是:“未知巧與拙,學人拜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