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1 / 3)

晚霞絢麗,風生四野。

直到那一串人影都已轉過狹穀,“鐵膽使者”錢卓方才那一番驚心動魄的言語,卻似激蕩在群豪耳畔。

群豪俱是心頭沉重,閉口無言。

良久良久,“鐵膽使者”錢卓方自長歎道:“仇恨,仇恨,武林怎地到處都充滿了仇恨?”

他目光緩緩在遍地的鮮血屍身上掃動了一遍。

多少條有用的生命,此刻卻都已變成無用的屍身,所為的隻不過是短而無情的兩個字──仇恨!

“窮神”淩龍隻覺心頭一陣寒冷,緩緩又道:“武林那許多流傳人口的故事,有哪一個不是以”仇恨”與“鮮血”編織而成的,隻是──”他霍然轉身,麵對著仇恕,接道:“仇兄,但願你自身留下的故事,除了”仇恨”與“鮮血”外,還能有一些“仁慈”與“寬恕”!”

仇恕茫然立在當地,淒然笑道:“仁慈?……寬恕……”

“窮神”淩龍沉聲接口道:“不錯!你當能以”仁慈”與“寬恕”之心,去對待你的仇人,令尊的在天之靈,也會含笑泉的!”

仇恕突地仰天狂笑了起來,他狂笑著道:“我若以仁慈之心待人,又有誰以仁慈之心待我,我若寬恕了別人,又有誰來寬恕我?”

“窮神”淩龍麵色一沉,目光立刻變得利如霜刃,他伸出手掌,遙指著滿地的鮮血屍身,緩聲道:“你可知道這些人是為誰死的?”

仇恕神色微變,淩龍已厲叱道:“你!”

他激動地搖舞著雙拳。厲聲接道:“這些為你而死的人,他們就寬恕了你,他們既不會對你訴冤,更不會尋你複仇,你又該如何對待他們?”

仇恕身一震,垂下了頭,不敢再去望那屍身。

隻聽“窮神”淩龍突又長歎一聲,道:“尤其此事,是非恩怨,親仇友誼,俱都糾纏不清,難分已極,老叫化混跡江湖數十年,卻還未聽過有任何一事比此事更為棘手,即使陳平複生,仲連再世,隻怕也無法處理,何況我們這些凡夫俗!”

他黯然重重一歎,仇恕的頭也久久無法抬起。

一直默然無語的慕容惜生,此刻突地輕輕道:“此事雖複雜,但世上卻還是有人能夠解決的。”

“窮神”淩龍抬頭問道:“什麼人?”

慕容惜生輕輕抬起手,一指仇恕,道:“他……”

仇恕茫然抬起頭來,茫然問道:“我?”

慕容惜生道:“不錯,隻有你自己,能解決這件事,隻要你能立下決心,運用慧劍,斬斷一切恩怨情仇的亂絲,那麼……”

她幽幽一歎,接道:“江湖就不知要少卻多少流血慘殺的事。”

仇恕目光仍然望著西天的雲霞,茫然道:“我能夠嗎?”

他緩步走到穀口的岩下,望著那一條長長的狹穀在他麵前長長地伸展到前方,窄而崎嶇的道路,就像人生一樣。

慕容惜生緩緩跟在他身側,此刻卻已站在他前麵。

他望著她的絕美的側影,絕美的輪廓,心佇立地湧起一陣惆悵,一陣蕭索,和一陣濃重的悲哀。

他在心告訴自己:“是的,我能解決這件事,我若死了……我若死了……”

他合起眼睛,沒有再想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身後傳來了一陣悲哀的歌聲。

起先隻一個人的聲音,淡淡地,輕輕地,融含在黃昏時的風聲裏,生像本來就是黃昏的一部分。

然後,許多個和聲一齊響起──響聲大,悲哀更重。

他知道這是丐幫群豪在為死去的同伴而悲哀,他知道他們此刻正在為死去的同伴掩埋著屍身。

他不敢去看身後牌樓上的字。

“同樂之會……同樂之會……”

這本正是歡樂的日,但結束得卻如此悲哀!

這是為了誰?為了什麼、他不敢想,不能想,也不願去想……

黑暗驟臨。

仇恕回過頭,盆地裏已亮起許多堆營火。

每一堆營火旁,都有一丘新起的墳墓。

“同樂”的牌樓,已被人悄悄地拆除了,“窮神”淩龍孑然立在竹台下,麵對著一片閃動的營火。

那看來就仿佛是湖麵的波光,波上的星光一樣。

蕭索,淒清,而蒼涼……

仇恕垂下頭,他沒有發覺慕容惜生一直都在凝視著他,仔細觀察他的神情,探掘著他心底的悲哀。

這時,兩個丐幫豪士幽靈般走了過來。

他們的麵色,自然是悲痛而沉重,他們輕喚了一聲:“仇公!”

仇恕黯然一歎,道:“在下正要憑吊死去弟兄的英靈……”

左麵一人淒然一笑,道:“多謝公,但我們此來,卻另有所求。”

仇恕道:“但請相告,在下無不從命。”

兩人一齊躬身道:“請。”

仇恕與慕容惜生並肩走入了營火,每一道悲痛的目光,都在默默地凝注著他們,像是在傾說一些無聲的言語。

每一道目光,都包含著許多要求和期望,這許多道目光,正都在向仇恕要求著一件事。

仇恕心弦開始激蕩,暗問自己:“什麼事?……什麼事?”

他撮起一把黃土,與慕容惜生並肩跪了下去。

丐幫群豪,一齊隨之跪下。

不知是哪一個角落,傳來了輕輕的悲泣聲。

仇恕仰天長歎——天色如夢,星光亦如夢。

他仰天長歎著道:“各位弟兄,但願你們的英靈安息……”

他語聲突地變為十分激昂,朗聲道:“各位弟兄在天的英靈為證,此後隻要丐幫弟兄有所吩咐,仇恕赴湯蹈火,生死在所不惜!”

丐幫群豪一齊發出了感激的低歎聲,“窮神”淩龍麵色沉重,一步步走了過來,沉聲歎道:“仇公,丐幫弟兄隻求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