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章(2 / 3)

他俯首沉吟半晌,那“牛三眼”又自恭聲道:“現在小的還有五個弟兄在這裏,都歇在城外的‘曾氏家詞’,公若是還有什麼吩咐,小的立刻就去通知他們。”

仇恕微微一笑,道:“這些日,可辛苦你了。”隨手從懷掏出一張銀票,看也不看,就交給了他,又道:“這點銀,你就拿去買酒喝吧。”

那‘牛三眼’眼睛一瞪,右手跨著車轅,左手一拍胸脯朗聲道:“公,您這是幹什麼,上次才給了一千兩銀,我們兄弟十七個怎麼用也沒有用完,這次您怎麼又給了。公,我跟著您辦事,可不是為著您的銀,我‘牛三眼,雖然不是個什麼東西,但這麼多年來,我跟著梁上人梁大哥走南闖北,胳膊上站鷹,大腿上跑馬,也是條響當當的漢,公,您別看梁大哥叫我跟著您,錯非是您,要是換了個人,我’牛三眼’可也沒有這麼聽話,我梁大哥常說天下英雄,除了公您之外,就再沒有別的人了,我先還不信,可是現在——嘿,我可信了,就憑您這種氣派——”仇恕微微一笑,截斷了這草莽好漢“牛三眼”的絮絮之言,笑道:“這個自然我也清楚,隻是這點銀,你還是拿去的好,你雖不要,但你手下的兄弟可要銀使呀調終於將銀票塞在他手裏。又道:“我也想到那‘曾氏家詞’去看看,順便我還要找人帶個信,通知你那梁大哥和龍氏三兄弟一聲,叫他們十天之內,都趕到杭州去。”

那“牛三眼”胸膛一挺,道:“現在已出了城了,曾氏家詞,就在前麵不遠。”又喝道,“喂,小毛臬,你把鞭重打兩下,讓馬跑得快一點。”

回首笑道:“公,我管這趕車的叫小毛臬,您看這花名取得可好,嘿嘿,您瞧這小毛臬鞭揮得多響,打在馬身上,可傷不了馬的一根毛,隻怕那大毛臬還沒有這一手哩。”

仇恕“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隻聽那趕車的精神越發抖擻,“吧吧”連聲,將手的皮鞭揮得山響,車馬果然走得更快了。

那“牛三眼”跨在車轅上,挺著胸膛,迎著撲麵而來的春風,也像是非常得意,此刻他身上穿的雖仍是一身買賣人的打扮,但在他身上,卻從頭到腳再也看不出半分買賣人的樣來了。

趕車的手皮鞭再次一揚,口“得兒”吆喝一聲,車馬便倏然停了下來。“牛三眼”刷地跳到地上,打開車門,一麵聳鼻道:“好香,好香。這班小想必不知從哪裏又弄了條野狗來,公,您吃過狗肉沒有?喝,那可真香,不信您聞聞,我那幾個寶貝弟兄,又在那裏燉起狗肉來了,小毛臬,你停了車也來吃兩碗。”

仇恕微微一笑,心卻自感慨:“屠狗之輩,雖是草莽小人,卻每多沒奢遮的義氣漢,那些錦衣玉食的朋友,哼”——舉目四望,隻見四下青蔥一片,寂靜無人,就連地上都長滿了荒草,幾株殘楊敗柳之後,牆字隱現,想必就是那“曾氏家詞”了。

春日郊外的空氣裏,自然是無比的清新,在這清新的空氣裏,卻果真傳來一陣陣濃鬱的香氣,仇恕微笑一下,道:“我常聽說百畜之,狗肉最香,是以叫做香肉,但卻始終未曾吃過,今日我倒想嚐嚐這名滿天下的異味哩。”

“牛三眼”哈哈一笑,道:“公,不是小的胡說亂道,您一吃了之後,管保連雞鴨魚肉都不要吃了。那味道——嘿,噴噴!可真教人連說都說不出來。”

這詞堂的土牆,灰土早已頹敗,那扇原來是朱漆的大門,此刻也因歲月的消失而變成土黃之色,門上的銅環,也鏽得發黑了。

一走到門口,“牛三眼”就興高采烈地喝道:“嗨!你們別盡顧著吃狗肉呀,快出來看看,看是誰來了。”

仇恕一笑,哪知祠堂之內,卻仍然寂無人聲,“牛三眼”皺眉低聲罵道:“這些狗頭,吃狗肉吃昏了呀調一腳跨了進去,隻見這詞堂的正堂上,升著一堆柴火,火上高高地架著三根木棍,棍上吊下一隻銅鍋,鍋裏熱氣騰騰,濃鬱的香氣,也就是從鍋裏冒出來的。但是柴火的兩側,坐著的卻不是他意料的人,而是兩個幹瘦的老者,胡須都已全白,四隻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那隻煮著狗肉的鍋,一人手裏拿著一個足可裝下三斤花雕的酒胡蘆,卻連望也不望這大聲吆喝著進來的”牛三眼”一眼。

“牛三眼”一望之下,不禁愕得呆站在地上,張開來的嘴巴,也呐呐他說不出話來,仇恕隨後走了進來,亦是為之一愕,隻見這兩個老人身上各各穿著一件襤褸的道袍,雖然滿是補釘,但卻洗得極為幹淨,全白的胡須,長長垂了下來,頭上的白發,卻挽了個道髻,用根烏木插住。

“牛三眼”定了定神,才快步走了過去,唱了個肥諾,道:“兩位道爺,可曾看到我那五個弟兄走到哪裏去了?”

這兩位裝束似道非道,似俗非俗的老者對望一眼,各各一笑,朗聲道:“你的兄弟是誰調”牛三眼”又自一怔,道:“我那些弟兄……嗯,一個高高瘦瘦的,身上穿著的是走方郎的打扮,還提著一個藥箱,帶著一串虎撐,另一個滿臉胡於、的,穿的是黑布短打,另外一個肥肥胖胖的,挺著大肚……”

那兩個老者一齊搖了搖頭,其一個身軀較高,坐在地上都比另一個高著半個頭的枯瘦道人緩緩笑道:“施主所說的人,貧道一個也未曾看見!”

另一個老者笑道:‘貧道清晨即來此地,此地根本連半條人影都沒有,施主所說的人,隻怕早已走了吧?”“牛三眼”兩眼一瞪,突地喝道:“真的嗎?”

那兩個老人卻隻是微微一笑,再也不望他一眼,一人從地上取出一雙長達有尺的筷,緩緩在鍋裏攪動著。

那“牛三眼”眼睛又一瞪,方想再吆喝兩句,哪知肩頭突地一緊,硬生生被拖開三步,回頭一望,卻見仇恕目光之,懷疑之色,生像是見著了一些令他極為驚異的東西。

他一入此間,便看出這兩個老者必非常人,“牛三眼”在那裏喝問,他卻遠遠站在一邊,凝目而望,隻見這兩個老者,衣裳雖襤樓,手掌卻瑩白如玉,那身材較高的一個,手上留著指甲,竟長達兩寸,頂端微微卷起一些,他心便不禁一動。

等到另一個老者取起筷,攪動狗湯之際,他更發現一樣奇事。

原來這老者身軀本矮,那湯鍋卻吊得極高,按理說他伸手之處,本應夠不著那隻鐵鍋,但他伸手之間,全身未動,手臂卻像是長了幾寸,仇恕心更是大奇:“此地焉有此內家高手?”

此刻己將入夏,那“牛三眼”站在那堆柴火之旁,隻是片刻,便己泌出汗珠來,但這兩個老者神態之間,卻安祥已極,半點也沒有熱意,這又是一件內家高手所特具的異常之處,仇恕身受當代頂尖幾位異人的調教,自是識貨已極,一見那“牛三眼”又要瞪眼發威,便搶步走了過去,將他拉了過來,那“牛三眼”混混飩飩,卻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哩。

“波”的一聲,火堆之,爆出一團火花,那老者手腕一翻,筷一夾,便巧妙地將那團電射而出的火花挾住了,隨手拋在地上,又伸筷入鍋,攪勁兩下,挾了一塊紅噴噴的香肉出來,一麵道:‘這肉像是已經熟了。”一麵放人嘴裏,細細咀嚼起來。仇恕微微一笑,將“牛三眼”拖到一邊,自己卻走了過去,躬身一揖,道:“老丈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