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祖賢很明白他此時的心情。固原侯伍長清既然決定將小侯爺摘出伍家以延續香火,小侯爺若是明知而去,那又怎對得住固原侯的一番良苦用心?可若是不去,也難逃“不孝”兩字豎於頭上。
去是不孝,不去亦是不孝。
方祖賢微一沉吟,正色說道:“而今看來,若想讓老侯爺從泥潭中解脫出來,唯有用計拿下那個人,讓他老人家當眾撇清與那個人的關係。”
“隻怕不容易。”小侯爺道:“據老何說,那個人已經與蜀王見過麵了。”
“什麼?”方祖賢驚身而起,道:“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盡管他早已隱隱猜到這件事,但親耳聽到小侯爺證實了此事,心中的震驚頓顯於臉,毫無做作之態。
小侯爺不動聲色地問道:“難道方家兄弟並沒有料到此事?”
方祖賢搖了搖頭,蹙眉說道:“看來,她潛入固原的真正目的並不是伍家,而是有天大的事情要與蜀王麵談。”
小侯爺看他麵色不似有假,眉頭也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略作思索後,忽地問向方祖賢道:“你真的能確定我那位姑奶奶是白夏人?”
方祖賢輕輕地點了點頭。
小侯爺再低頭思索了一番,然後雙目如刀,緊盯方祖賢雙眸,問道:“你有幾分把握?”
“五成。”方祖賢再三思慮後,雙目迎上小侯爺的目光,道:“最少五成,最多……也隻有五成。”
“也就是說,隻有五成的機會保全我伍家了?”小侯爺躺回椅內,雙手來回不停地掃撫著臉龐,良久,口中才吐出句話來:“賭他娘的一把!”
再如玉的君子也有粗口的時候,聽得小侯爺願賭上一把,方祖賢麵色也不由一緊,問道:“押哪邊?”
“你覺得呢?”小侯爺笑著反問道:“如果我押注於那邊的話,會說賭一把麼?隻怕早就擲杯殺人滅口了吧。”
方祖賢仔細打量了屋內一番,笑道:“如果你真想動手的話,恐怕你的人還沒殺死我,我就已經滅了你的口了。”
小侯爺沉默不語,伸出一手,在眼前轉動了兩圈,道:“其實,很多時候我連自己的心都猜不透。”看著方祖賢一臉不解的模樣,吃吃笑道:“因為我是一個瘋子。”
方祖賢繼續不解地望著他,望著那張如玉般的臉,心中不禁生起陣陣寒意。隻聽小侯爺接著說道:“從我的腳不能承受我的身體站立時,我的心就亂了,亂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心是什麼樣的。”
“腳不能立後,上官文是第一個見過我真正麵目的人。”小侯爺看著方祖賢說道:“你是第二個。”說著,將手伸到方祖賢眼前,話頭一轉,笑問道:“我的手好看麼?”
方祖賢看著那隻比女人還好看的手,小侯爺的那句話一傳入耳中,一陣惡心感湧上心中,但還是很認真地回道:“很好看,比女人的手要好看無數倍。”
“看著這麼好看的手,你會生起什麼感想?”小侯爺笑容微微一斂,道:“你絕對猜不到我心中現在在想什麼。”
“想殺了那個拉伍家入泥潭的人?”
“老爺子之所以會有今日之危,完全是昝由自取。”小侯爺搖了搖頭,女子般掩口輕聲笑道:“我現在最想的就是……殺了你!”
“為何?”方祖賢道:“或者,給我一個殺我的借口。”
“因為你比我年輕,成就卻比我要高。”小侯爺夢囈般地說道:“從我的腳不能行走的那一刻起,我就痛恨每一個從我眼前走過的人,每次看到有人在我身旁邊走邊笑,我就有一種將他殺死的念頭!”
望著他那張玉般瑩潔的臉龐轉眼變成一張傳說中惡魔的麵孔,方祖賢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腦中隻有一個念頭:“這家夥跟那聽聞中的那些太監一樣,都有一顆扭曲變形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