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初春之際,乍暖還寒時候,遠離塵囂的偏遠城郊地區,夜裏剛下了一場,嫩葉都被雨水衝刷得幹幹淨淨,地上倒是狼藉一片。不遠處山頭上雲煙繚繞,臨近的湖水也靜靜地淌著。泥濘的道路被經過的車輛碾壓卷起一小撮紅泥,隨著車輪的轉動漸漸掉落在一處幹淨的地板上。
這裏是一所養老院,位處城郊,環境優美較為僻靜,醫療條件和設備也好。從車上下來的人走到嚴格看守著大門的門衛處登記了信息,進去後也直奔目的地。
走到一位坐著輪椅正在湖心亭裏邊和人下象棋的老人身邊,他身邊的護理人員瞧見了她,喚了一聲:“唐小姐,你來了!”
老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卻不曾想給了對麵的老人可趁之機,偷偷把炮挪了一個位置,等老人回過頭,也發現了端倪,頓時氣得嘰裏咕嚕地罵著對方,對方欺負老人說話不清楚,便死不承認,還罵道:“姓唐的,你棋品太差了,我不和你玩了!”
老人氣得手都在抖,護理人員見了他有親人在旁便出來批評了對方兩句。唐於野目光淡然地看著他們,對護理人員說:“我帶我爺爺去走走,不用你陪著了。”說完,唐於野鬆開製動,將老人推走了。
剛走出亭子不久,就吹來一股冷風,唐於野停下來在輪椅後邊的袋子裏翻出了一件薄外套蓋在了老人身上,才又繼續沿著湖邊小道走著。
唐老爺子開了口,雖然含糊不清,但唐於野還是聽懂了幾個字,唐老爺子問唐岩峰為什麼不來。
“前天嫂子生了個孩子,哥在家陪她和孩子。”唐於野淡淡地說。
唐老爺子顯得有些急切,唐於野不用他開口也知道他急切些什麼,說:“生了個兒子,你該高興了。”
唐老爺子果然很激動,差點單手撐著扶手站起來,然而他的力量不足,又跌回到輪椅上。唐於野在一張長椅旁邊停了下來,停好輪椅,自己在長椅上坐下。唐老爺子又模糊不清地問她:“叫什麼名字呀?”
“大概叫從印吧……”
唐老爺子又高興了許久,激動過後卻是無限的落寞,看著眼前的景色,心裏更是空空的。
他在兩年前被送來了這裏,一開始唐先生承擔了所有的費用,他、唐老太、唐叔叔……大家都常常來看他,可是漸漸的,就沒人來了,這兩年,來得不勤,頻率卻一致的也隻有唐岩峰和唐於野,大約兩個月來一次。
後來,唐先生雖然依舊繳納床位費,夥食費和護理費卻是減少了,以至於他的日子也不太好過。後來是唐於野和唐岩峰七三分擔了這些費用,他才得以有護理人員時常陪伴在身側。
唐於野倒沒覺得自己有孝心和心善,她說:“你兒子也就是我爸當初分家產的時候分給我的股權的意思,就是讓我多幫襯著你一些,所以感謝你兒子是個有錢人吧。”
唐老爺子被這番言論氣得不輕,直喊讓唐於野不要來了。唐於野攤了攤手,繼續說:“我也不想來,可是既然我接受了唐先生的家產那就是接受了他的條件,所以不得不來得。”
可是後來他也看清了許多事情,唐於野固然可能是為了唐先生的家產,但是沒必要來看他,給錢就行了,而且他當初在場聽見的分家產當中並沒有綁定一定要照顧他這一條件。
“你和那個姑娘怎麼樣了?”唐老爺子忽然問,依舊問得含糊不清,可是唐於野大約聽懂了,沉默了一小會兒。
“你說宋宋,還不錯,至少在奶奶以及你兒媳婦和小兒子他們的搗亂之下,我們還過得好好的。”
當初唐太太和唐叔叔可沒少拿唐於野與宋沁梵的事情在唐先生麵前說事,唐先生被唐於野的態度激怒,差點要收回他給唐於野的股權。雖然最後仍然沒有收回,但是也被她氣得跑到國外去養心了一段日子,回來後對她們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唐老爺子歎了一口氣:“家不成家!”
他本最沒資格說這話,隻是,這是他對過去那些年的追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