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決戰之前夜
在他的身後，“穆”字大旗頹然倒下，取而代之的“龍”字旗幡迎風而舞，宣告著絕對的勝利。我看著那襲染血的青衣緩步走上坡頂。師兄沾上了血絲的臉淒美得讓人有些心痛。盡管，那是敵人的血。可是，清絕如他，不該被如此俗事汙染。我咬住唇，輕垂羽睫。
“六殿下，我軍全勝！”將士拱手跪道。
夜尋麵無波瀾，似乎這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上前一步揚聲道：“各位兄弟，四年前的覆軍之仇，馬上就可以得報。如今赫連夜瑾和蔣家人弑帝篡位，把持朝政，企圖顛覆天下。我們就直搗皇城，取敵人首級，以敬天下！”
“直搗皇城！直搗皇城！”
“報仇雪恨！”
將士們士氣高昂，喊聲震天。
我歎出一口氣，看向師兄。他溫潤如玉的眼神，輕柔地落在我的臉上。
“師兄……”
“我找到醫治你的辦法了。”他翻身下馬，眼中晶光閃爍。
“醫治？”夜尋的手緊了緊，似乎要追問。
“殿下！”這時，龍城將軍趕來，持劍稟道，“蔣如風那狗賊帶兵攻過來了。”
夜尋雙眸一寒，冷冷說道：“既然他這麼急著來送死，那就送他一程。”說完，轉身帶著龍城往前處去，留下我與師兄。
我看著他的背影，唇角不禁有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他的心思，他不忍心束縛我，但又不想看到我和師兄在一起，所以他隻能選擇相信我，讓自己不去看而成全我。我掉頭看著師兄，問：“你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用純淨的苗族處子之血，服用七七四十九帖，便可以解你身上的劇毒。”師兄急促地說道。
“苗族處子之血……”我輕聲呢喃，眼神迷離起來。我看見那個穿著水綠色衣裳的身影向我走近，手中端著托盤，托盤中的盅裏麵漂浮著類似血絲的枸杞——或者說，是像枸杞的血絲！我猛然一震，猜疑堵滿了胸口，讓我說不出話來。
“師妹？”師兄小心地叫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來，愣愣地看著師兄，追問道：“如果服用了第一次，會不會有什麼反應？”
師兄奇怪地看著我，似乎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問。但是我卻緊張地握緊了手掌，期待著他的回答。有或沒有，這仿佛正決定著我的生死，也在我心中發酵著某種情緒，膨脹、擴張，充溢著我的胸膛。
“會將你體內的毒血逼出來。”
“也就是說，可能會吐血？”我試著反問，心“撲通撲通”地跳著。
師兄已經覺察出我的反常，疑心地看著我，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救我的人呢？”我的心跳得越加地快，像被豺狼追著的小鹿。
“救你的血必須加入黑蠱，以毒攻毒，所以救你的人也許會變虛弱，甚至……”師兄沒有再說下去。
“甚至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反問。
師兄看著我，不說話。
我轉身瘋狂地跑出去，舉目是遠處燈火輝煌的皇城。在那裏，在那宮門之外，還有人在等待。明月！明月！怪不得會有連續不斷的雞湯，原來她發現了我身上的毒，她一直在救我！她是青桃的女兒，她的身上有一部分淌著苗族的血液。我想起她所說，每一個巫蠱的背後都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除了情蠱，她還在救我啊！她在用她自己的生命換我的性命，怪不得她會說自己時日無多，因為從一開始，她的性命就已經慢慢的向我轉移了。她早就想好了要代我去死！為什麼？為什麼？這輩子讓我欠她太多，卻不給我絲毫的機會去償還，老天爺，你真的不公平！
“師妹！”師兄在身後追著，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
我一直奔跑，不停地跑，直到我看見了城門，看見了包圍著城門的銀甲。那彙成一片的銀色甚至蓋過了雪光，而那最前麵被眾星拱月的金色，則發出天神般的光彩。
皇城高聳的大門緊閉，弓箭手排在城樓上嚴陣以待。
“將士們，衝啊——”龍將軍振臂高呼，“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士兵們雲集響應，紛紛迎著密集的箭雨而上。頓時廝殺聲、戰鼓聲響成一片。戰火在雪地上燃燒起來，越演越烈，爬上倒下者的屍體，舔舐著，最後隻留下一堆焦黑。
我望著這一切，眼前的氣貫長虹卻是那樣悲涼。順著城梯奮力上爬的先鋒們，一個個倒下，像折翼的蝶一般從空中跌落下來。後麵的立馬補上，盡管是重複同樣的悲劇，依舊是前仆後繼。守樓的士兵嚴防死守，奮力廝殺，眼前卻還是不斷冒出雨後春筍般的新麵孔。
鮮血，濕了城牆的舊磚瓦，濕了空曠的大地，也濕了我的心。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隻為那一把注定被獨享的龍椅，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流離失所？這樣的犧牲，真的值得嗎？
我迷茫地歎出一口氣，卻見夜尋已飛身迎向箭雨。我心中一驚，拔出“玉女櫻嚀”跟上他的腳步，向著城樓頂上飛去。在城樓之巔，他回頭對我微笑，“君莫笑”的光彌漫了天地。我的眼前出現繽紛的落英，點點滴滴，花花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