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明亮的月光穿窗斜過,在隨風轉動的蟠螭燈身上覆了一層朦朧的輕紗,院外寧靜幽美的夜色與堂中喧鬧嘈雜的酒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即便幾大閥主尚未入席,但席間早是走斝飛觥,杯觥交雜。即便今晚注定是個充滿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不眠之夜,但那些王公貴戚、達官顯宦彼此之間還是努力裝出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來。
隻是坐在後首的幾個膏梁紈袴顯然已有醉意,否則不至於不顧禮儀當場將身旁的鄧府婢女摟到懷中毛手毛腳。
被攏入懷中的鄧府婢女明顯是強顏歡笑,想要掙脫而不得。但這些湛湎荒淫、驕奢縱欲的公子王孫如何會把她們的感受放在心上,對他們來說這些婢女不過是供以淫樂的貨物罷了。
若非顧及她們是鄧閥門人而不敢過於放肆,否則以他們的性格,即便當場將她們壓在身下逞性行樂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像雒陽平日那些膏腴貴遊的宴會裏,便經常當場發生這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這些王孫貴戚之家,一個個在朝堂之上人模狗樣,但私下的生活委實荒淫無度,不堪入眼。不過這種醜事在貴族階層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即便是至高無上的君王,如桓、靈二帝,莫不是醉生夢死,窮奢極欲,與普通百姓食不果腹的艱苦生活形成強烈對比。
“統治階層如此荒淫腐化,也難怪四百年的大漢朝即將走到末路了。”陸一對著黑暗“嗤”地笑出聲,他知道眼前這一幕不過是這些朱門繡戶眾生相裏的其中一麵而已。
董白默默瞧了陸一好一會後,見他目不轉睛將眼光盯在那幾個遊龍戲鳳的角落裏,不禁似笑非笑地問道:“陸郎是否有些羨慕呢?若你也想要,那奴家回去就把府內幾個侍女贈給陸郎享用~”
陸一聽得眉頭大皺,心裏不知道這小妞又發了什麼瘋。長長籲出一口涼氣道:“董姬主開玩笑了。即便我如何無恥,亦做不出把女人當貨物般使用的行為。無論是公主帝姬、高門仕女,亦或者是農女婢妾,她們唯一的身份,便是女人。即便身份有尊卑高下之別,但同樣都該受人愛護與尊重的。”
他這話說的雖然聲音不大,隻被周圍的人所聽到而已,卻依舊在身旁眾人耳邊乍起一地驚雷。
畢竟這個時代,女人不過是男人的附屬品,像那些妾室婢女更是猶同貨物一般。至於富貴人家裏的婢女,地位更是卑微低下,她們同牛馬、田宅、器物一樣是主人的財產,主人可以任意役使、打罵、贈送和買賣。在豪門貴府裏,主人私殺奴婢屢見不鮮,甚至仍有用奴婢殉葬的罪惡行徑。
如同任城王曹彰那樣的的悍將,為了一匹心愛的駿馬,竟然將府中愛妾任憑馬主人挑選交換。而世人竟有不少以此典形容豪族富人所謂風流豪放的行為,將這件“愛妾換馬”的故事津津樂道。
這種視女子如草芥的事情,在古代男權社會屢見不鮮。而陸一說出尊重女子的話,無疑是十分驚世駭俗的。身旁許多男子聞言頓時瞠目結舌,震驚的無以複加。而對身旁的鄧府的侍女來說,陸一的一番話無疑是石破天驚,難以想象的。
聞言幾個侍女臉上都是露出迷茫或震驚之色,而更多則是心潮澎湃,內心激動沸騰,望向陸一的目光也是情不自禁地露出心醉神迷之色。
董白聞言,顯然也是頗有洞心駭耳之感,不過旋即又是露出不屑一顧的嗤笑:“陸郎的話,未免眩視惑聽。她們不過是低賤的蒼頭奴婢,生來任主人所驅使天經地義。若是如同陸郎所言,不分男尊女卑,不分高低貴賤,那麼天下無有綱紀倫常,早就亂成一番。”
陸一愕然無語,他終於明白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現實。那就是像董白這樣的女子,盡管與這些婢女同樣處於弱勢的女子階層,可是她卻是身處高位的貴族仕女。
作為既得利益階層的董白,恐怕一輩子也很難感受到這些婢妾侍女的種種苦難。從社會階級來說,她處於壓迫剝削別人的一方,努力去維護這尊卑貴賤的傳統秩序尚且來不及,自然不會與這些可憐女子感同身受。
這便是人的自私性與階級性。即便是華夏幾千年獨一無二的女皇武則天,她一生基本也沒有做過什麼提高女子地位的措施,更別說是董白這樣的女子。
陸一搖頭苦笑,心知: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些婢女與董白這樣的天之驕女,本來就不是處於一個世界的人。即便說再多也無異於對牛彈琴,索性懶得再說,獨自斟酒自飲自酌起來。
“那個不是董家的丫頭麼?”梁伯玉鷹眼往堂中四處逡巡一圈,漫不經心地將目光停留在董白身上,臉上忽然露出驚訝之色道:“難道董相國今晚不便親自前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