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臥風雨(1)
晌午已經有些溫澤,淡淡的陽光順著樹冠,流淌下來,把花園裏的花木都染成了晶瑩的色澤,恰逢時節的櫻花最是惹眼,薄若蟬翼的花瓣優雅的向外伸著,淡粉的花蕊閃著晚夕般濃淡絕妙的色澤,凜然而立的姿態在春風中散發出泠泠的清香。櫻香漂泊中,悄然灑下幾點白櫻,恰好落在了我的唇上,我伸出舌尖,將花瓣卷入口中,細細咀嚼,有青澀露水的味道,順著細細的脈絡,聞得到很清澈的甜香。
我唇畔緩緩,緩緩地浮起一個微小的弧度,與牧雲景休離,回到陌家,有小半個月了,已是恢複了過去的生活節奏。其間,受了風寒發了高燒,身上骨痛欲裂,昏昏沉沉之際,隻是覺得有人在給我輕輕地推拿,隔天早上醒來,便看見連洛清頭發散亂,衣帶未解地靠在我床邊沉沉睡著,心裏不禁一陣酸意難耐。
小莫偷偷告訴我,便在我重病之際,連洛清拒絕假手以他人,堅持要親自來照顧我,藥也都是他親自煎好了、嚐過了再喂給我。看著他瘦削下去的臉,我隻能眼睛酸澀地看著他,滿肚子的話在身體裏四處遊移,卻偏偏沒有半個字能說得出口來。剛能下床,連洛清便把我移居到了廂房,說要去去晦氣,這些生病時用的東西,都要拿去燒掉。我什麼也沒有說,心裏明白他是不想我沉迷過去,倒是小莫興致勃勃的,每天下學便跑著回來陪著連洛清折騰,叔侄兩忙的熱火朝天,大汗淋莫,我卻再也沒有裝修那時的心情了,隻是躲在自己房裏,每日裏看書寫字,甚至寧願笨手笨腳地做針線,也不想出了門去。
這幾天一靜下來,想到的不是牧雲景便是連洛清,連洛清太好了,好到我隻能視而不見。又過了幾天,還是陌悱離來跟我說,除了牆和屋頂沒拆,凡事連洛清能勾到的地方都被他翻新了。
當時我剛用狼毫沾滿了墨汁正欲寫字,聽連洛清繪聲繪色描述著,手僵在半空中,便那麼愣愣地看著雪白的宋紙,遲遲不能下筆,隻覺得心中有著千言萬語,卻字字無法吐露。到了晚間,我早早地睡了,許是下意識的不知道見了連洛清要說什麼,雖然睡得極不踏實,反反複複的,可怎樣也不願醒來,隻是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有人歎息,而後額頭一熱,再睜眼時天已大亮,連洛清早便出門去了,還留話說,讓我去看看滿意否。
喝了幾口粥,我便拿了錠墨,在硯台裏緩緩地磨著,心思卻不知飄到哪裏了,直到手腕發酸,低頭一看滿手指的墨水。想想那時候爹爹寫字時總是喜歡叫我研磨,而我則是十分厭惡著髒兮兮的活計,能躲便躲。可現在,心裏一痛,眼睛酸澀起來……我剛在紙上寫了幾行字,便覺得一陣陣頭暈,忙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這股子眩暈的感覺過去。
今兒清早,言若然便叫了我過去,一進屋看見她在擺弄著一堆堆的布料,問我哪塊好看,那塊適合做什麼,那塊又適合給小孩做裏衣,還時不時借著我身體比劃著,我全然不在意,都隨著她高興。這些日子連洛清都沒去店裏,留在家裏照顧著我,店裏的事兒都交給了陌悱離,陌悱離每日都是天不亮便出門去了,夜深了才回來,可精神卻越來越好。這兩天擴建店麵兒,我便沒在晚飯前見陌悱離回來過,而他每次回來也便是雙腳踩著風火輪,和我說上幾句話,然後便一頭紮入書房裏跟連洛清議事,與言若然碰麵時我也不主動提陌悱離,心想她不來找我評理便萬幸了。其實,她與我一樣心知肚明,當陌悱離選擇了她時,便注定滿身才華便此埋沒了,他是把所有熱情都施展在了五味,生意蒸蒸日上,我打心眼裏替他高興,男兒誌在四方,若沒了想頭兒,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了,便像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