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然聽到讚揚,臉上神色卻沒什麼變化:“哦,是嗎?”他拿出劇本,翻到第二幕,指向中間一部分內容,“你看,這裏是借冬曉的視角回憶春生的過去,如果我是那個時候的春生,你作為姐姐會對我說些什麼?”
顏歌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周雅然卻忽然把劇本一合,隨即後退幾步,麵色一轉,似笑非笑,又有些別樣的癲狂:“我從未想過什麼大富大貴,可——老天爺,你為什麼非要讓我落入這般境地?”
這是第二幕中間的台詞,屬於春生的獨白。
他仰頭笑得刻薄又放肆,幾乎叫人為之心顫,可下一刻,聲嗓卻又忽然低下來,整個人抱頭,彎下腰,望向她的方向,麵容淒楚而自嘲:“姐姐,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哪怕病死,也比我像隻狗一樣……在這亂世裏討生活來得好……”
一瞬間,顏歌看到他的眼眶紅了。
他忽然停住不動,眼淚卻漸漸漫上來,一直倔強地在眼眶中打轉,雖然望著她的方向,眼神卻空空洞洞,像是什麼都沒有。
她忽然意識到,他是真的入戲了,此刻,他不再是周雅然,而是生活在最底層的,不斷掙紮而絕望的春生。
如果是冬曉,她會怎麼做?
顏歌慢慢地走上前,遵從自己的感覺。
她把手伸出來,想去觸碰春生,卻忽然又想到自己早已是鬼魂,不再屬於這天地之間的任何一處。
一瞬間,她頓住,又收回手,聲嗓低而顫抖:“春生,回鄉下吧,哪怕隻是種種地養養雞,也比你、也比你……”後麵的話刹那噎住。
該如何能說得出口,她的弟弟竟然有著斷袖之癖……甚至墮落到向男人出賣姿色來為生。
春生踉蹌後退了幾步,絲毫沒有聽見她的話,麵容似笑又悲。
一瞬間,陣陣的羞恥感席卷全身,可看著春生瘦弱的身形和淒楚的神情,她又捂住麵容,聲嗓顫抖,幾欲落淚:“那些男人——都是混賬,老天爺,我可憐的弟弟,他已經失去了最親的人,為什麼還要讓他去麵對這些?”
周雅然站在原地,慢慢恢複本來的神色,然後帶上劇本,走到她麵前:“顏歌,雖然整體上略微有些生硬,不過已經做得比剛才好多了。”
顏歌半彎著腰,過了幾秒才直起身,神色有些茫茫然,停頓了片刻才慢慢道:“我……這樣可以嗎?”
“你覺得呢?”周雅然溫吞地反問她。
顏歌不知道,她曾帶領千軍萬馬,卻從未去演繹過別人的悲歡喜怒,這太難……卻又太有意思。
就方才的那一瞬間,周雅然帶她入戲。而正是那一刻,她似乎就感覺自己是冬曉,平日裏隱藏的、內斂的情感,仿佛可以全部投放到這個舞台上,完全不必顧及任何人。
她的神色難得地有些茫然,周雅然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微微垂眸,像是思索了片刻,隨即又走向孫芮。
孫芮原本在舞台邊和社員說話,看見他走過來,就順口問了一句:“怎麼樣?”
周雅然認真道:“孫芮,我覺得她能演好冬曉這個角色。”
孫芮一愣,周雅然平時脾氣好是公認的,但在舞台上,他向來非常認真,雖然在戲劇社沒有職務,但他在舞台上的表演足以讓所有的社員讚歎,正是這樣,他對於參演的演員格外嚴格,極少會這麼快肯定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