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澤慢慢從大衣口袋裏拿出煙,以兩指輕夾,稍一用力,煙便在手指間來回轉動。
這是原主煩躁時的喜好,他一並繼承過來了。
顏歌起初為將時,傅長澤其實並不認可她。那時她第一次被皇帝派去管轄北青大軍,這班大軍駐守皇城之外幾百裏的邊疆要塞,自從親手組建北青大軍的開國將軍去世之後,一直群龍無首,無論派去多少個將軍,皆灰頭土臉地逃了回來。
顏歌那時不過才二十出頭,第一次被任命,皇帝自然不放心,最後又派他這個掌風司禦史去監軍。他初到軍營,便被她的紅纓□□直指鼻尖,毫不客氣:“你是何人?”
那時他卻隻是皺眉,心想皇家竟派了這麼一個小丫頭,隻怕不出一旬便要被趕回皇城去。
萬沒想到,這個小丫頭雖小,忍耐與氣魄卻相當過人,被無視被冷待,她皆不放在心上,好幾次敵方夜襲,她都極其靈敏地察覺到對方的動向,及時命令軍中做好完整的防備。
最後,顏歌雖並未能完全拿下北青大軍,傅長澤卻是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敏銳之處。此後幾次監軍之行,他更加發現她的直覺準得嚇人,這或許是武將天生的一種能力,使得她在行軍之時保持時刻的警惕。
今天她說看到顧丞,雖隻有一半的把握,但以他對她的了解,這把握恐怕還得再加上幾分。
原主久居美國,雖然病弱,但太子爺的身份讓他接觸過不少高層政客,其背後的黑暗齷齪,自然少不得。顧丞背後還有他父親,一個能以自己姓氏冠名娛樂公司的董事,其背後的資產恐怕不可小覷。
況且現在按司法程序走才不過第一步,這個顧丞心思極度扭曲,他想做的事,正常人根本想不到。
顏歌現在很危險。
一想到這一點,傅長澤幾乎能把手中的煙捏碎。
那夜他接到她的電話,全程聽到了顧丞與她的對話,整個人幾乎發了瘋地驅車,腦子裏想過無數可怕的念頭。即便是在長玉城一戰中,他都不曾如此害怕,可那時卻手腳冰涼到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
大概是因為……失去一次後,人會變得格外懦弱膽小吧。
也或許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慢慢意識到,顏歌在他心中,有著非同一般的分量。
……是比故人更要親密而溫熱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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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歌看了看時間,按走向整部電影已經快要到尾聲,可傅長澤出去近二十分鍾也還沒回來。
她望了望旁邊空蕩蕩的軟座,隨手拿起身旁的飲料喝了一口,又轉向大熒屏,前麵的一對情侶正小聲地說著話,時不時互相嬉笑著呢喃兩句,旁邊是一家三口,小孩雖然看不懂電影,卻一個勁地咯咯笑。
顏歌原本是最不怕孤獨的人。
從被寧國侯收養的那時起,她便知道,這個世上沒有誰是能陪伴自己一輩子的,父母也罷,友人也好,或許下一刻便會消失不見。
戰場殺伐決斷,孤獨是最清醒的烈酒。
可無意間來到這個世界,她忽然開始慢慢害怕孤獨了。
或許是這個世界的人太多,太熱鬧,襯得所有孤單的人寂寞如雪。又或許是……認識的人多了,接觸到了淡淡的溫熱,就再也不願回到一個人的孤獨時刻。
而大熒屏上,女主角在滂沱的大雨中痛哭,精致的妝容哭得全花,聲音歇斯底裏,極盡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