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處在黑暗的時候,總喜歡更光明的地方,很快,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廁所裏更是人去樓空,隻聽見包廂裏到處都是吵鬧聲。
顏歌對於黑暗早就習慣,行軍打仗的時候,不乏夜襲。更何況大陳王朝不同於這個時代,黑燈瞎火是常有的事,她剛來這裏的時候,一點也不習慣這裏無處不在的燈光,走在黑暗裏,倒是覺得分外安靜。
她來到水池邊,洗了把臉,正準備抬頭,忽而聽見後麵一陣腳步聲。
大概在五米開外的地方,不疾不徐。
顏歌抬起頭,走廊的窗戶折射出隱隱綽綽的路燈,麵前的大鏡子反射著微弱的光芒,映出她巴掌大的小臉,也慢慢映出身後那個人。
一瞬之間,顏歌大驚。
男人身形極好,穿著極其考究精致的西裝,唯獨那一副麵容,深如潭淵的眸,英挺的鼻,似笑非笑的薄唇,恍惚之間,和記憶中那個人重疊在一起。
長風之中,一身極其繁複的紫袍官服,負手而立,刻在骨子裏的玩世不恭,不把天下放在眼裏的肆意輕蔑。
身體比腦子更快反應,她一個轉身,腿迅速一登,以極快的速度衝過去,力道之大,直接將身後距離不到半米的男人壓到走廊的牆上,纖細的手臂橫向抵住男人的下巴,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衣領,黑白分明的眸深深地盯著他,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一絲顫抖:“……祁少秦?”
她不高,隻到他胸口,巴掌大的小臉有著些許慌亂,長而黑的發因為她的動作稍顯淩亂,路燈透過走廊的窗戶折射進來,落在她如玉的臉上,簡直就像個忽然冒出來的精靈。
傅長澤墨深的眸微微垂下,停頓了幾秒,忽然低低笑了,好聽的聲嗓就在顏歌的頭頂,微微地震動著她的耳鼓:“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可能。
顏歌握緊拳,她最後一次見祁少秦,是在駐紮長玉城內的將軍營中。
他穿著一身玉色長披風,踏雪而來,夜深了,副將引他進來,燭火如豆,他眉梢帶雪,不算質問,也沒多少興師問罪:“你當真打算死守長玉城?”
她不說話,祁少秦是陛下欽賜的東羽軍監軍,他若下令撤退,即便她是將軍,也無法違背。
他輕歎了一聲,滿是無奈:“顏從君,本官該說你是死腦筋還是該說是直腸子?”
“若是祁大人下令撤退,本將自當遵從。”
當然,最後她食言了。
那一日,長玉城外屍橫遍野,她浴血奮戰,最後死在了最前線。
死前,她曾想過,若早知這樣,她不應該和祁少秦說那句話,他是文官,沙場之事本就是他們武將的職責,雖然她一向看不慣他的行事風格,但最後,她不應該將他一起拖去死。
她一直欠他一句對不起。
如今,當這個人又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了。她能死而複生,祁少秦會不會也和她一樣?
又或者,不過是普天之下,相似之人太多,她許久未曾見到他了,記錯了。
傅長澤見她一點都沒鬆手,忽而伸出手,指腹輕輕地覆上她白皙的臉,低低地笑了:“莫非是我以前交過的女朋友,我一時忘記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顏歌怒了,眼眸一眯,直接拍掉他的手,抓住他衣領的手攥緊,下意識考慮是不是要揍他一拳,讓他老實一點。
倏爾,他卻順勢借力,湊上去輕輕啄了她一下,速度之快就像是她被貓輕咬了一口。
一瞬之間,顏歌的臉轟一下紅了。
身體極快地做出反應,直接一拳招呼上去,正中鼻梁,瞬間,鮮血流了出來。順著下巴滴到他的西裝上。
顏歌後退一步,雙手握拳,防止他再耍什麼小聰明。
傅長澤卻不惱,靠著牆,修長的身子微彎,棱骨分明的手拭去鮮血,然後抵住鼻梁開始低咳起來,咳聲原本很輕,而後越來越重,整張臉蒼白無血色,眸卻深得不見底。
咳了很長一陣,顏歌幾乎以為他要把肺咳出來了,他才晃晃悠悠直起身子,靠著牆輕輕地笑了:“你的滋味很好,可惜我不記得我交過你這麼一個性子烈的女朋友,看來是你認錯人了,小姐。”
顏歌真想直接再上去招呼一拳,克製的理智終於在最後拉住了她。
忽然,走廊的燈亮了起來。
富麗堂皇的燈光中,顏歌看清楚了這個男人的眉宇棱角,真的……長得和祁少秦一模一樣。
她握緊拳,沉默了片刻,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傅長澤站在原地,看了看手背上的血,微微抿住薄唇,低低勾笑:“性子真是烈啊。”
他看著顏歌的背影,見她拐進了隔壁的包廂,索性往牆上一靠,低咳了幾聲,拿出手機:“喂,小宋,幫我查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