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 / 2)

慕典雲自身情況暫且不論,龐斑也吃了虧。這個虧看上去非常微小,連厲若海也琢磨不出其中奧妙。但從龐斑麵色變化、身上的真氣流動、還有精神方麵的微妙波動上看,他的麻煩恐怕遠比看上去為大。

龐斑破天荒地露出一個苦笑,道:“厲兄這等英雄人物,實在讓龐某見獵心喜。不過龐某亦很了解厲兄的心情,倘若恃強硬逼你動手,反而是我有欠風度。”

厲若海的確和他有著惺惺相惜的資格。他命令徒弟調回追兵,給慕典雲療傷的時間,直到對方傷勢痊愈後,方現身相見。厲若海也一樣,即使還不清楚龐斑傷勢多重,傷情如何,也絕對不願趁此機會動手。

倘若龐斑不要臉麵,攻擊失去意識的慕典雲、遠不是他對手的風行烈,甚至厲若海本人。厲若海當然也不會束手待斃,或是坐視那兩人被他殺死。

隻不過,他對厲若海像對浪翻雲一樣,一直懷有敬重之心。若真這麼做,他當即會從天下間人人恐懼的魔師,淪為街頭下三濫的無賴。

厲若海手中紅槍忽然挺起,向慕典雲所在的方向一指,冷聲道:“好!龐兄既然這麼說,我就把這位慕兄和我這孽徒一並帶走了。”

風行烈感受到的那股龐大壓力瞬時撤去,同時聽到龐斑以輕鬆的口氣道:“厲兄請便。令徒風小兄也非庸俗之人,良師收得佳徒,可喜可賀。”

他這句話尚未說完,風行烈早已心急地搶上,一躍下地,去查看慕典雲的情況。

一看之下,他心中頓時湧上一股寒意。雖說他不通醫術,但死人和活人的區別總不難看出。此時慕典雲脈象已絕,呼吸全斷,怎麼看怎麼是一副死人的模樣,但與此同時,風行烈生出強烈的直覺,直覺他還活著。

現實和直覺的強烈衝突,讓他一時無所適從,不由茫然望向厲若海。

厲若海的目光終於從龐斑身上收回,淡淡道:“走吧。不必擔心,他還活著。”

龐斑亦不多話,微笑道:“希望不久之後,龐某能夠一睹丈二紅槍的真正風采。”

厲若海不答,將紅槍一分為二,放回背上槍囊之內,撥轉馬頭,向來路行去。風行烈已經抱著慕典雲上馬,望了一眼師父,又望了一眼龐斑,忽然問道:“冰雲呢?”

龐斑微笑道:“冰雲很好。”

他的語氣中,已完全沒有把風行烈逼落長江時的嫉妒和瘋狂,仿佛在敘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風行烈原本就深恨他利用靳冰雲,發覺慕典雲生死不知後,恨意更深。然而聽了龐斑這平平淡淡的四個字,刹那間,他竟感到悵然若失。

他從未如此真切地感覺到,龐斑已處在與自己截然不同的境界裏。他的愛與恨,對龐斑來說,實在無足輕重。

這種感覺令他如此無力,幾乎想要問一問龐斑,是否離“天道”越近,就會變得越來越像沒有感情的怪物,而非擁有七情六欲的“人”。

但他還是忍住了,一言不發地跟在厲若海身後,離開了這個曾讓他無比痛苦的魔頭。

月色皎潔,龐斑雄偉的身影佇立在月光之中,仿佛一座亙古以來就站在那裏的魔神像。良久,他方極輕極輕地歎了口氣,臉上浮現出飽含趣味的笑容。

他見到黑白雙仆的信的時候,便知道慕典雲醫術必定極佳,後來親自探看花解語等人的傷勢,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可他仍然沒有想到,慕典雲竟能做到這一步,將花間真氣中的生機當做種子,將他本人魔門內功的死氣當做土壤,成功將真氣附著在他心田之中。

他滅掉“死”,不過是轉念之間的事情,但又要如何滅掉“生”?

千裏之堤,亦可潰於蟻穴。這種巧妙無比的手法,已經激發了龐斑對武道的興趣,他的確很想看看,萬花穀武學是否有成為他“蟻穴”的可能。

忽然之間,他感覺到遠方又有一匹神駿的駿馬疾馳而來,不禁微微一愣。這馬論腳力,並不如厲若海座下的“蹄踏燕”,能令他一愣的,是馬上坐著的人。

離此地五裏的時候,“小魔師”方夜羽從馬上一躍而下,展開輕功身法,如箭離弦,直奔龐斑所在而來。龐斑不僅傳他武功,還傳他修煉心性的訣竅,兼之他本人是成吉思汗後裔,自有皇族氣度,很少出現這樣焦急到不顧一切的態度。

不知道為什麼,龐斑心中湧出奇怪的預感。

方夜羽來得十分急迫,沒帶任何隨從,奔至近前,帶著匆忙的表情道:“師尊,夜羽剛剛收到消息,冰雲小姐被人劫走了……”

靳冰雲名義上是他師妹,又與龐斑有著曖昧關係,是以為免尷尬,他一直使用“冰雲小姐”這個稱呼。龐斑用平靜到令人心悸的目光,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道:“是誰?”

方夜羽猶豫了一下,答道:“赤尊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