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是那樣溫柔的,盡管看起來是那麼冰冷。
無論是對見愁,還是對她,他都是太好。
皇宮中一切的勾心鬥角都讓她厭煩,突然出現的他的一雙眼,讓她感受到了希望。他跪在她麵前,如此卑微的姿態,他明明該是孤傲的性子,卻可以屈辱地在她腳邊做一個奴隸。他把她的腳放進自己懷裏輕輕按摩著,語氣中的痛苦讓她久久難忘,他懇求她把他留在身邊,哪怕隻是作為一個下位者。
她的心,莫名酸酸的。
她心死的時候帶著淡漠的哀愁從懸崖上跳了下去,而他又是一次衝向了她,帶著和她同生共死的決心。她知道他一直在為了她出生入死,無論她在的地方對他來說是多麼危險的所在,隻要有她,他便奮不顧身。
懸崖下他睡在她的懷裏,疲憊又安寧,她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覺得他為她做到如此,何其不值。
所以她要他活下去,讓他睡去,自己獨自一人赴死,卻聽見了見愁說出的殘酷而絕情的話語。
她以為那時和蒼術是永別,卻沒想到真的是永別,隻是死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見愁的峨嵋刺刺進了她的身體,她感覺到全身上下的知覺都集中在心髒,酸而苦的疼痛。
從此她不願醒來,她寧願在夢裏麵對見愁的幻影。
那個時候,有人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她下意識地以為那就是見愁,緊緊攥著那人的衣襟不放手,在對方的懷裏蹭來蹭去。
現在想起來,那個人的身體始終是僵硬的,然而撫摸著她的額頭的那隻手,溫柔又帶著顫抖。
好像很愛惜她,好像很心疼她,她在那個溫暖的懷抱裏,睡了很久。
醒過來之後問起蒼術,蓯蓉和決明隻道他已經離去,她先是狐疑,隨即是一點悵然和更多的欣慰。
跟著她本來就是很危險的,她寧願他遠走。
然而悵然的是,自己身邊真的沒有可以全心相信的人了,玄參愛的不過是回憶,而且在玄參的身邊總是會有很多的女人,更何況她不可能成為他的唯一。木蓮隻是玄參年少輕狂是愛戀的一個影子,子苓隻是一個補償,一個並不十分重要的慰藉。而對於蒼術來說,她似乎是特別的一個人,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會莫名感到安心和歡暢,因此身邊沒有了他,她忽然覺得少了些什麼。
然而心中總是有少許不安,不是因為事後仔細回憶起來覺得那個人就是蒼術,更是因為蓯蓉和決明吞吞吐吐的態度。
然而任她再怎麼不安,也不會想到蒼術竟然會為了她進宮來。
心裏知道他必是有什麼原因的,也必是為了自己,說不定是因為自己重傷難治不能奔波所以回到皇宮讓她靜養,若是因為這種理由,他真的是個十足的傻瓜。
為什麼不能繼續陪著我了呢……醒一醒啊……
她捂住臉,從輕聲的抽泣到隱忍的哽咽,再到放聲大哭。少女的悲聲在樹林裏傳得很遠,她卻不顧會不會引來人,對她來說,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
救不了他,她害了他,什麼對她來說都無所謂了。
失去見愁的傷口還沒有好,就被另一道傷口覆蓋。
那個對她很好很好的男人,見到她的時候總是木訥著和沉默的男人,對她的好從來不掛在嘴邊隻是默默守護著她對她好的男人,看向她的時候眼中總是有許多溫柔湧動對別人卻是一片冰寒的男人,從不違背她的話因為她的一點關心而眼中帶了星星點點的喜悅的男人……
唯有失去,才能讓人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有多少曾經就有多少再也不會。
如果他能活過來,她願意用自己的一生去對他一個人好,她願意舍棄自己的一切去換他活過來哪怕是犧牲自己最愛的自由。
然而隻是如果,因為隻是如果,而感到錐心刺骨。
淒涼的哭聲伴著風吹起的葉片摩擦的聲響,顯得分外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