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 盛筵雪劍鴻鵠誌(上)(2 / 2)

隻見子苓清麗麵龐上兩行清淚,她顫聲道:“決明公子,是子苓對不起你……讓子苓給你磕頭謝罪吧。此事因子苓而起,若不是我,二老也不會……也絕不會……”說到這裏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隻是執拗地想要給決明下跪。見愁見她如此,連忙把她抱在懷裏。她此時心下大亂,微微一掙卻沒掙脫見愁的懷抱,她頓時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伏在見愁的胸口嚶嚶地垂淚。

見愁和她相識的並不久長的時光中,這是她第一次哭得梨花帶雨,幾乎聲嘶力竭,哭得他心裏微悶。他感到胸口濕了一片,她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袍子,卻好像烙鐵一般灼著他的心房,他甚至懷疑他的心口多了一片她的眼淚的灼燒的傷痕。此刻的她是多麼脆弱,就像暴雨中搖擺欲落的花朵,讓他想把她捧在手心嗬護著。他一向平靜的眼中落了不忍的塵埃,他歎了一口氣,把她抱得更緊,讓她依靠著他。

為什麼看見她落淚,心中會有鈍痛和窒息一樣的感覺?為什麼看見她臉色蒼白脆弱的樣子,就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安慰著?為什麼看見她痛苦的模樣,就想吻上那緊皺的眉心讓它們重歸美好的平靜?他這些亂七八糟的不該有的衝動是哪裏來的?一直克製著自己,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對她動心,為什麼現在卻又不忍地發自內心地擁著她小小的身體?他複又歎氣,把這一切歸咎於他過於擅長偽裝,偽裝得連他自己都騙過了。

他在偽裝著對子苓動了心,因為偽裝得太像了所以連他自己都幾乎要相信自己對她真的動心了。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他在心裏這樣說服著自己。

可這個擁抱和心中的酸楚是什麼呢?就算是對自己的,小小放縱吧?因為自己用計謀留住了她,所以給自己的褒獎。

“決明……決明公子……待到子苓得報家仇,便是要子苓為令尊令堂償命,子苓也是絕無怨言。”子苓哽咽著道,雖然帶著哭音但依舊堅定。

“小姐說哪裏話來?”決明大驚,“小人絕無怪罪小姐的意思,隻是道那惡人不僅害了小姐,還要一再相逼。小姐的仇,也是小人的殺父殺母之仇,小姐本也是苦命人,怎麼能把這仇怨算在小姐身上?償命什麼的,求小姐不要再提。”

“決明……”子苓見他如此說,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悲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多麼憎恨自己,如果不是因為她,這些人都會生活得很幸福。

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他們才要承受這麼多。

她該怎麼做?她要怎麼做?她必須找到那罪魁禍首,親手還她的過去、蓯蓉的過去和決明的父母一個公道。

子苓止了淚,麵色蒼白,緩緩地離開見愁的懷抱。再抬眼的時候,她的眼中已經沒有淚光,是淡然無波的堅決。她不會再哭了,眼淚流得再多已經於事無補。她的敵人在黑暗中蠢蠢欲動,隻等著要她和她身邊的人的命。從今晚追捕她的人數上來看,她確實是招惹到了不該招惹到的人。在這都城中實在是太危險了,冒冒失失地打入卻不知在哪裏露了馬腳,招來一身的禍端。

“我會親手,複仇。”她絕美的臉上仿佛蒙了一層冰霜,“我的家,我失落的過去,連著蓯蓉姐姐和決明公子的那份,一起向那人討回來!”在這個月明之夜立下的宛如牢不可破的誓言,沒有過多的修飾,卻錚錚然不可侵犯。

見愁看著這樣陌生的子苓,不由得皺了皺眉。這是他認識的那個子苓嗎?這是那個優柔寡斷的諸般不忍的小姑娘嗎?此時此刻她的眸光中已去了怯懦,堅定的模樣帶著軒昂的王者氣度,讓見愁不由得一驚。如此巾幗不讓須眉的奕奕神采,驀地令他心折。

她真的是,很能給他驚喜呢。他饒有趣味地望著子苓深黑清澈的瞳,思忖道。

是呢,如果隻是一個單純幼稚的小女孩,他反倒覺得這場捕獵變得乏味無比。倘若她可以與他勢均力敵地較量,倒會激起他的好勝心。

“我會幫你的。”見愁輕笑道,眼中閃爍著捉弄之意。子苓聽聞此言略頓了一下,似是有點詫異,然而依舊搖首道:“不必。”

“子苓是把我當外人嗎?”見愁壞笑著把子苓一拽,她猝不及防跌入他懷中,蒼白的臉上浮起兩片紅暈:“你……你莫要不正經……在蓯蓉姐姐麵前……”

“小子苓怕了羞嗎?剛才可不知道是誰在我胸口流了這麼多眼淚哦。”見愁戲謔道,指著胸口一片淚漬,子苓被他激得一怔,卻也無話可說。

決明看見子苓見愁二人情狀,心中已明白了幾分,臉上也難得帶了點笑意。而蓯蓉則是帶著懷疑和探究的目光盯著見愁,顯是還有戒備。決明知道她因過去的事草木皆兵小心翼翼,也不說破,隻是悄悄捏了捏她的手。

“我不喜歡看見子苓流淚,你笑起來最好看。我希望你一直漂漂亮亮。”見愁歎著,修長的手指撫摸她的眼角,“複仇這種事,就交給你的男人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