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十指輕撥,幾聲單薄的琵琶音輕輕響起,在安靜的大殿裏聽得分外清晰。玄參隻覺得心裏一震,多麼寂寥的琴音,盤旋在這殿上,就好像他的心一樣,孤孤單單地找不到歸宿。隻不過是平平的幾個音,他卻覺得淒淒。
忽然空青手一顫,正是起聲,琵琶聲猶如一聲清嘯衝入酒席,與此同時京墨的長袖翩躚飛起,如遊龍般舞在當中。空青的手不停地在琵琶上奏著,手法千變萬化,那樂聲忽如狂風驟雨忽如千軍萬馬,而京墨的舞步也是越來越快,她不停地旋轉著,舞裙和長袖在空中翻滾飛舞,就如同一朵盛開的花,那舞步讓人看得目眩神迷。
忽然空青的弦聲一轉,漸漸柔了下來,如細雨瀝瀝如待字閨中的少女細密的心思,她的手在琵琶上飛舞,如一隻蝶兒在弦中穿梭,綿密的弦音淒楚卓絕,令人幾欲落淚。這個時候京墨的舞步也緩了下來,她如醉了一般,在堂中忘情地舞著,她展露著她絕美的身姿,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在她的彎腰欠身中更顯誘惑,這個時候她媚眼如絲,盈盈雙目中卻隻有首座上那個衣著雍容的男子,而座中的男子卻隻是麵無表情地望著麵前的一杯酒,似是對她的舞蹈毫無興趣。
京墨不禁有些慍怒,想她是多少金錢都求不來的舞姬,可座上那男子,卻連看她一眼都不看。難道她不美嗎?難道她的舞跳得不好嗎?
就在此刻,空青櫻唇微啟,輕靈的聲音從她唇際傳出,令在場眾人不由一震。這是何等純淨的聲音,好像不染一點雜質一般的清澈,玄參被這直擊人心的聲音喚醒,卻隻聽座下那黃衣女子淒淒切切地唱著:“不問當年曾落花,雨打幾朵殘枝椏。君子弗如莫相見,生死一別終茫茫。此情已成未了願,思不成疾便成傷。但見竹馬嗅青梅,誰知閨中梨花淚……”隻是一首很平常的閨怨長歌,卻被空青唱得如此動人如此淒婉。她的聲音如同高天的風,又如一塊通透的冰,可以輕而易舉地打動人心。
空青一曲奏畢,聲音也漸漸地低下去。殿上頓時安靜下來,但是人們還久久沉浸在美妙的歌聲和曼妙的舞蹈之中,一時之間也忘了鼓掌喝彩。玄參感到臉上一片冰涼,伸手一摸竟然發現自己失態地當眾流了眼淚。玉竹王爺好整以暇地盯著玄參看,倒也不怕玄參發火,不過也沒有嘲笑玄參連這種閨怨歌曲都能聽到灑淚。
玄參隻覺得那悲涼的曲調就仿佛嘶啞地訴說著他的心傷,那首歌讓他想起木蓮。讓他想起他和木蓮的小時候,他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還那麼小,穿著素淡的白裙,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笑,眼中靈動的光澤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接近她。他想起他向她表白的那一天,她斷然拒絕,眼中那抹決絕讓他的心從此缺了一小塊。他想起他知道她去世的那一天,暈厥之中一個個夢境裏全是她的身影。他想起他在江口村,恍恍惚惚之中仿佛看見他白衣的仙子向他跑來,之後他陷入不省人事,再次醒來等到的卻是天人永隔的消息。空青的聲音也讓他想起木蓮,那歌妓的聲音多麼幹淨啊,就像木蓮的淡淡笑靨和素雅的衣裝,那麼不染世俗的紅粉,那麼超脫世俗。
“殿下還滿意嗎?沒想到空青姑娘不是唱些花樓的小調而是唱這種曲兒的吧?”玉竹王爺有些得意地道,玄參卻沉默不答。玉竹王爺不再多問,隻是整了整衣冠端坐在一旁,臉上帶著一點自得的笑容。
空青抬起頭,驚訝地看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臉上布滿了淚水的痕跡。她知道自己的歌聲有種能夠感染人的能力,但卻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撞破了玄參最傷痛的心事。她看著上麵那個淚流得如一個孩子一般的青年男人,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卻也沒有看見旁邊京墨怨毒嫉妒的目光。
玄參因空青的歌聲流淚,這不就是在說,她京墨的舞,不如空青的歌嗎?她一直是被人寵著被人誇著的女子,怎受得了這般折辱。她恨恨地想著,如有朝一日自己能攀上太子殿下,定要廢了這婉轉啼鶯一般的巧嘴。
她看空青看得專注,卻獨獨漏去了空青眼中轉瞬即逝的一縷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