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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是被送到醫院來了嗎?”在睜開眼之前,嗅覺就已經定位了她所在的地理位置。她翻了個身,又閉上了眼,即便也曾為“不會整個上午都已經過去了吧”這樣的可能而擔心過,卻還是沒能拒絕“就想就這樣躺上一整天”的惰欲。雖然是醫院,大病房裏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夾雜著消毒水味道的渾濁空氣,哪裏都算不上舒適,但就是有種久違的懶散和放鬆,縱容著自己的懦弱。等待著理智重占上風的那一刻:“還是和公司聯係一下吧,手機……手機呢?我的包呢?難道是被送來之前先遭遇了盜竊嗎?”瞬間繃緊的神經讓她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可能會麵對的最糟糕的後果:她沒有錢交治療費,也沒有什麼能做抵押,沒有手機沒辦法和人聯係,連回家也要先找開鎖公司,之後還要補辦銀行卡、為了補辦銀行卡補辦身份證、而她用來補辦身份證的戶口十幾年前就不知道在哪了,而能求助的人,一個也想不起來……

“在找什麼?”

“包!我被送……”

“在我車裏。有什麼急需的嗎?先把粥喝了。”

“哦,我自己來,謝謝。”

急需?剛剛還覺得每一件都很急需,可突然間,似乎又都不那麼急需了。

“說是因為像小孩一樣因為苦夏不吃飯導致的,不覺得丟人嗎?”

“很丟人嗎?”

“……很讓人擔心。”

“隻是常見病罷了,有什麼好擔心的。好像就我比別人差需要被格外擔心一樣。”

“你比誰都好,所以才格外擔心。不應該是這樣嗎?”

“哇啊,別麵無表情的說這麼肉麻的話吧。剛喝下去的粥都要反上來了。”

“那可不得了。快吃口橙子壓一壓。”

馮荻斜對麵床的奶奶和照顧她的女兒或是兒媳一直往這邊看,老人耳背,看得出已經在努力壓低聲音說話了,可聲音還是傳了過來:“看吧,我就說是小兩口吧,和小情侶之間那種打情罵俏不一樣!”

確實是太過自然了,沒人會覺得他們之間曾有過四百多天的音信全無。融洽的過分因為誰都不想戳穿。

“你送我來的?不會是剛好經過吧?”

“確實是剛好經過。在那附近找人,就看到要找的人差點暈倒在我麵前。”他的視線對上了她的,於是笑了笑。“如果感覺好點了我們就回去吧,畢竟醫院床位也很緊張。”他的笑,和她記憶裏任何一幅有關他的畫麵中他的表情都一樣,讓她錯覺這隻是記憶因為她想他而用已有素材為她做的一個夢。

“是因為那部手機?”

“嗯。”他答應的心不在焉。“高跟鞋太高了,就算平時穿著不累,剛剛那種情況我不在肯定要崴腳的。你又不矮,不用穿這麼高的鞋。”

他不是唯一給她穿鞋的人,很小的時候媽媽給她穿過鞋,大一點老師也幫她穿過鞋,後來還有鞋店的店員,但他卻是唯一與利益無關又讓她覺得心安理得的人。和他在一起,她會習慣享受這些,忘記自己並沒有那個資格。

“你開車過來得兩個小時吧?幾點到的啊?”

“嗯……差不多四點左右。”

“睡得很晚啊。”

“本來睡著了的,不知怎麼就突然醒了。能站起來嗎?”

“嗯,沒事了。”

“那我……送你回家?還是去公司?”

回家、工作,一個是“想”,一個是“該”。“送我去公司吧。”

他在猶豫,但很短。“好。”

他換了車,她的黑色單肩包放在後座上,於是她也坐進了後排。她給上司打了電話,預料中的大發雷霆,但情況說明後對方也表示了理解,“想休息就再休息半天,不用勉強來了。”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似乎隻有她把境遇想得太過嚴峻了。

“工作還順心嗎?”後視鏡裏他在看她。

“說不上順心不順心,大家都差不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卻又偏偏忙的要死。”

“一直以為你會在很遠的地方,世界各地的找,結果,卻近得離譜。”

“就是為了讓你不找我才留的信啊。”

“可信裏連一句‘不要來找我’都沒有啊。突然聯係不上,怎麼可能不找。”

“已經一年多了!怎麼可能隻是聯係不上!?”

“就算是十年,也隻是稍久一點的聯係不上。”

“那如果一直到死呢?”

“到死是多久?四十年?也不過是四個十年而已。”

他已經在她身上耗了三個十年,真的不在乎再多四個。這世上最可怕的慌是自以為真的慌,哪怕已經錯的那麼顯而易見,還是如此執拗的堅持。究竟有什麼值得?要做到這種程度!

自以為真的慌,究竟是真?還是慌?

“是這裏嗎?”

“嗯。謝謝。”

她下車,他也下車,看著他不喜歡的她勉強的背影。期待太久已經變的模糊,但他知道自己依舊在期待著什麼,即便沒有發生也不會失望。但如果發生了,如此刻,她轉身,第一次主動的抱住了他。才明白,並不是不會失望,隻是不曾懂什麼是沒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