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青鳥迷綣(2 / 2)

“那回去路上你該瞌睡了。”孟芳欣笑。一雙慈目凝著幼女秀挺的鼻子,和驕傲的唇,心想這世上的女兒千千萬,是因著她這慵懶嬌矜與繁華今朝相襯嗎,怎的專就誇她美。而旁的李緋竇韻,甚或自己衛卉的濯清漣而不妖,都因此被遮蓋下去,算不上話兒了。

“就是她,衛翹翹,她手上的紙鳶是搶來的。”李緋指著翹翹手上的紙鳶,對廣陽公主哭訴。

竇韻也在旁邊直點頭。

廣陽公主便因此看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就讓給妹妹玩吧,回頭叫人給你再畫一隻。”

在場多少雙眼睛都盯著,竇三夫人年輕貌淑,雖說臉上時常溫潤含笑,可英國公府也絕不是好輕薄的。

“那怎麼好,緋兒小姐與韻小姐生得精貴嬌弱,翹翹,你怎好欺負姐姐呢。乖了,快把東西還回去。”孟芳欣連忙低頭勸說道。又對人們表以繼母的歉然。

她沒有說翹翹不知禮讓,反而從身份與容貌上說李緋和竇韻嬌貴柔美,這樣就讓兩位國公府夫人舒坦了不少。不然說禮讓,難道在說做為姐姐的不知道禮讓妹妹嗎?

廣陽公主聽得暗讚允,不愧為衛家裏外一把手的大夫人,幾年內就把原本沉靜的順安侯府拉到了盛京交際場上“幾大”的位置,這修養確實是大度聰慧的。

心裏稍稍快意了些。

因著衛姮心思坦純,進到宮裏母後都極喜歡她,廣陽公主心裏是有疙瘩的。可這宮裏宮外的公主小姐兒們,哪一個又能做到像衛姮這樣毫無芥蒂的,哪一個見了母後不是皇祖母或太後叫得戰戰兢兢。

衛姮兩歲進宮,見了傅太後,自己就開口叫“太後奶奶”。這之前可沒人教過她,她自己仰著小腦袋兒,對太後叫得親昵繾綣,無知無覺。嚇得畢氏膝蓋跪地,太後哪裏是可以隨便叫奶奶的,太後怕是一輩子聽不到叫這種尋常人家的叫喚。

未料傅太後詫異之下,卻忽而嗬嗬地笑起,寵愛地把她牽到跟前抱住:“誒喲,我的翹翹兒乖寶寶。”——你說,這是否學也是學不來的?

衛姮盯著手上的紙鳶皺眉,心裏覺著奇怪,為何李緋和竇韻哭了,就該把紙鳶交給她們,明明是剛才一塊玩一塊搶的。

哭是一種該被遷就的法寶嗎?

可是芳娘又常囑咐她道,叫她不必拘著自己的性子天然,若是喜歡就伸手去拿,若被阻攔就拍毀。現在當著婦人們的麵卻又讓自己交出去,她想不通。

衛姮慢悠悠地瞅向衛卉手上的一枝木芙蓉,木芙蓉初開潔白,後漸過度為淺粉色,花瓣盈盈嬌嫩,也是很漂亮的。

衛姮就沉吟道:“用妹妹的花給她們換吧。”

衛卉纖柔地往後麵一躲,不敢掙抗。衛姮卻也沒真打算拿妹妹的花去換,見那邊衛卉一縮,她就又自己凝了眼青鳥爪子上綺麗的花紋,算了,總歸是自己很認真地看過,也玩兒這許久了。

她就遞出去說:“你們可以跟我一道玩,我讓人把它糊起。”

李緋抓過後,羞怨地扭過頭不理:“就不。”

翹翹也無所謂,又回到孟氏旁邊,去逗弄妹妹懷裏的花。廣陽公主和竇三夫人麵帶笑容誇讚道:“還是侍郎夫人你教得好,有嚴有鬆。”

孟氏謙虛地笑笑:“應該的。”

回去的路上,馬車路過寬敞的朱雀街道,街道兩旁都是林林總總的店鋪。

妹妹抱在芳娘的懷裏瞌睡,車廂隨著軲轆一震一晃。衛姮看著外麵的景致,心想也試試擠出幾滴眼淚的感覺。哭對她實在是太難的一件事,便有不高興的事兒,閉一會眼睛再睜開就忘記了。

可是街邊皆為果子鋪、茶飲鋪、醬肉鋪,她的眼淚沒擠出來,口水倒從嘴角咽進去不少。

不一會兒就到家了。

她家住在崇德坊,原是當年衛衍正父親想要個地段不偏不倚,清淨又不冷僻的府邸。隻三代住下來,現如今公子小姐們漸長漸增,再加上家奴開枝等等,已經有了稍稍擁擠的感覺。

而衛家風頭日盛,若再這樣安靜的位置,卻有點說不過去。因此孟芳欣建議重新置個宅子,她倒是出得起這個價錢的,便侯府本身也累積沉澱了不少。隻不過地段一直未看好,盛京城內離著皇城近的幾個坊,地價寸土寸金,也並非今天看好明天就能搬的。

進到府裏,畢氏正在安排下奴做事,抬頭便見大房媳婦帶著兩個小姐兒回來了。

大孫女翹翹手裏一邊是包糖草莓果串,酥香鮮甜,一邊是山楂串,醒來的衛卉手裏也捏著一串山楂。

畢氏最疼女孩們的。不由迎上去,笑哈哈問道:“喲,我的寶貝姑娘們回來了,今日在外麵玩得可好呀?”

孟芳欣代答說:“盡興極了,還同小姐們搶了會兒紙鳶。”

沒說誰搶和因為搶紙鳶,把廣陽公主與竇家的小姐惹哭了,生怕母親憂擾。她平素最是得體,辛勞一日也備覺疲倦,臉上卻仍帶著暖和笑意,然後便伏下腰,讓仆從把三小姐衛卉牽回正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