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伯樂與馬(1 / 2)

康熙三十九年的春節在順天鄉試舞弊案的風波中迎來元宵節。

舞弊案自大清開國以來屢禁不止,這一次牽扯甚廣,連大學士王熙、李天馥,尚書熊一瀟,左都禦史蔣宏道,甚至湖廣巡撫年遐齡也牽扯其中,被舉子們大書特書抨擊問候。

江南文人難纏,皇帝深有感觸,康熙一時頭大如鬥。

無論如何,這件事必須有人擔責任,主副考官必定無法善終。

正月二十八的順天科場複試,由康熙帝親閱。

彼時胤禩府裏博爾濟吉特氏的肚子已經顯懷,肚子越大越思念草原奶食,並且時常默默歎氣。

胤禩整日下了朝便陪著福晉,替她寬心。

胤禛這日同老七老九老十十四幾個一起上門,替胤禩賀壽。

他對胤禩說:“十三還在孝中,不便親自上門,禮物就由我轉贈了。”

胤禩笑道:“何必這樣見外?他一個沒開府的皇子,破費這些做什麼。”說完了又將人都迎進來。

經過外院時,已然觥籌交錯人來人往,道賀的人大多麵生,穿著雖然喜氣,卻不見高雅,一晃眼,還能看見一兩個執扇綸巾的牛鼻子道人。

胤禛入了內院,看見阿靈阿與保泰都在,角落裏一個人,可不正是何焯麼。

當然更多人是遮遮掩掩,來了放下禮物就走,並不留下享受宴席。便是這樣,仍是好不熱鬧。

胤禛沉吟良久,終是沒能抵過心頭不安,擱下禮物之後隻匆匆飲了半盞茶,就借口府裏事務先回了。

胤禟瞧著他的背影咦一聲,皺眉問:“四哥怎麼回事?弟弟瞅著他可是不大高興。”

胤俄掀一掀茶杯蓋子,笑道:“怕是被這個陣勢驚著了,這個四哥一貫躲事裝散人的,這麼多年九哥還不清楚?說不定除夕宴上那件事,就讓他忌憚了。”

胤禟笑:“也是,又多一個被‘青出於藍’膈應的。”

胤禎聽了故意將杯盞弄出響聲,以示自己與親哥哥不一樣,是有膽識有擔當的男人。

胤禩招呼送了胤禛出角門,回來正巧聽見後邊段,低聲喝道:“別胡說,四哥府裏是真有事。自己兄弟不能亂了陣腳。”

胤禟一癟嘴,轉頭問胤俄:“聽說大哥隻是讓人送了一盒十幾顆珍珠過來?你見過沒有?”

……

八福晉因為有了身子,也不好操勞,忙活了半日就被丫鬟扶下去歇息,胤禩少不得親自出麵。

不用說,有了毫無架子的皇子坐鎮,一日中內外院子皆感賓主盡歡,好不熱鬧。

胤禟胤俄二人都飲得偏偏倒到,被胤禩塞入馬車送回各自府邸。

一直到晚上眾人陸陸續續都散盡了,胤禩卻不肯歇息,他直覺今日有人還要上門說教。

三刻過後,下人果然來報,四貝勒來了,說是府裏事情耽擱了,這回才得空,想同爺說幾句話。

胤禩意會得笑笑,讓人將四貝勒避著閑人引進來,二人默契無言轉身去了書房。

之後自有機靈奴才送上提神醒酒的釅茶。

胤禛久久不願開口,這一晚氛圍太曖昧,透著一股無法言喻的默契,不忍打破。

倒是胤禩先說話了:“四哥要訓人,就訓吧。”

胤禛也就直言了:“往年生辰也不過七八人而已,今年這個陣仗,你太冒進了。”

胤禩卻道:“除夕夜宴上的事四哥也親見了,那位越發著急,步步緊逼,弟弟不願束手就擒。再說今日來的人大多並未邀請,都是自己過府的,留下東西弟弟都轉眼讓人添了禮送回去。最後飲宴的,還是常來常往的幾個兄弟熟人,弟弟總不好堵著門口不讓進吧。”

胤禛知道老八慣是巧舌如簧的人,順著他的思路走肯定說不過他,於是道:“我隻說一句,皇子與朝臣結交犯了忌諱,你聽不聽得進去?”

胤禩沉默一會兒,仍是一張處變不驚的臉:“是犯了皇阿瑪的忌諱,犯了儲君的忌諱。可人就這一輩子,一味退讓他們就能容我好過?”

胤禛默。

胤禩苦笑道:“連一道長大的哥哥都能因為一句話冷眼相對,還有什麼能長久的?”他所求的,不過是一線前程,一個不必受製於人、看人眼色的後半輩子,又有誰能懂呢?

胤禛等他將苦笑咽下,才輕聲說:“我知道,你不甘心。”

胤禩抬頭看他。

胤禛繼續說:“你在等。”

胤禩不確定他能懂,下意識接口:“我在等?”

“正是。”

“等誰?”

胤禛一字一頓道:“一個伯樂。”

四個字一出口,胤禩瞳孔猛然針縮。

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原來真有人能一語道破!原來還是有人懂自己的!

想到這個人是自己四哥,胤禩又覺得並不奇怪了。

這個哥哥雖然遇事躲閃從不輕易出頭,但從早年的幾次交手來看,胤禛總有先見之明。這一點上,就是連七哥也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