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三年開年不順,顯示盛京報欠收,征調山東倉濟民;接著是於成龍問罪於禦前,於成龍對構陷靳輔一事無言以對,被責革職枷鎖,連帶著革休了一幹人。
在這樣的氣氛下,兩位本就無足輕重皇子的指婚,也就不那麼引人注目了。
皇帝的心腹大臣多多少少知道皇帝對安親王與蒙古嬪妃的態度,兩相加權,更顯得命數天定,非人力所能逆轉。
太子大婚的人選是孝莊太後在世時已經內定的,雖未下明旨,規製已經被皇帝交由索額圖草擬,皇帝開始著手巡幸永定河與擴大步軍統領權限一事。
二月的巡幸胤禛胤禩皆在隨駕之列,此時二人關係早已在麵上恢複如初,茶餘飯後也會把臂同遊。
這一日二人在堤上一邊指點一邊走,胤禩忽然轉眼對著胤禛側臉細看幾眼,接著笑道:“四哥額上的傷,眼下總算好全了。”
胤禛一愣,抬手摸了摸眉角鬢間:“都以為要破相了。”去年在毓慶宮一撞,痂痕落了之後留下一道微微凸起的痕跡,養了半年總算平順了,卻比別處深三分。幸而正巧接著眉尾,倒顯得眉飛入鬢,英氣得很。
胤禩道:“那就要成弟弟的罪過了,幸而四哥無事。”
胤禛笑而不語。
他前也擔心過,真破了相,日後謀事又要糾結三分。如今看來,朕果真是真命天子(得瑟)。這個傷日日擺在明麵兒上,老八見了還不愧疚日深?往後他再同朕對著幹,朕就拿著這麵臉衝著他無聲控訴。
堤岸邊的泥田跑過幾個嘻嘻哈哈的孩子,衣衫襤褸不掩童言笑語。
胤禩忽然道:“聽說四哥府裏要添丁,弟弟提前恭喜了。”
胤禛卻不願在胤禩麵前談論這個話題。
他的後院同前世沒什麼不同,宋氏李氏一個不拉陸續被賜下來填充宅子。上輩子生一個死一個的事情讓他對這群女人暫時提不起興趣,誰都不願做白工不是?朕的時間精貴得很,哪能白白浪費?
不過是去一次的功夫,李氏還是有了。她上輩子生得多,死得也多,最後活下來的一子一女隻有懷恪還能見人,弘時不提也罷。
是以胤禛含糊回道:“立不立得住還不知道,沒什麼可喜的。”
胤禩心下詫異,他記得大哥府中有喜事時,麵上日日都在泛光,足下生風好不得意,怎麼換做四哥卻是另外一個意興闌珊的樣子,就像篤定此子立不住一樣?
下一瞬,胤禩就意識到這恐怕事關後院爭鬥,遑論嫡庶有別,再往下想的確也夠糟心的。於是默默想著日後自己成親,總歸要先盡力讓嫡妻生下一男半女再說。
有些冷場,胤禩也不好再往細處問,隻安慰道:“四哥不必憂心,上次聽見李光地對皇阿瑪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四哥也別多想,親緣自至。”
胤禛暫時不知道弟弟的打算,自顧自琢磨要不要拿李氏的肚子試一試那拉氏。
正在這個當口,一個太監從後麵追上來:“四阿哥,八阿哥,皇上急招您們回行館呐。”
二人對望一眼,立即折返大步往回走。
……
行館裏,皇帝正就於成龍虛告靳輔水淹民田一事大加申斥,質問他當日禦狀裏告靳輔糜費錢糧害免民夫幾樁罪名可是憑空構陷。胤禛與胤禩趕到之後都不敢隨便插言,低頭陪著聽訓。
第二日午間,京城的奏折到了,其中一條是貴妃病勢轉重。
皇帝不得不打發隨駕的十阿哥即刻返京侍疾,並且讓惠妃德妃宜妃暫代貴妃襄理宮務。
這日之後皇帝一直愁眉不展,一來為河道雜事憂心,二來是為命中克妻的命格唏噓不已。
視察河道的行程持續一個月,三月初禦駕回京。
朝廷上的第一件大事是罷免禮部尚書沙穆哈,罪名是沙穆哈妄議太子侍奉先殿儀注不敬。
這件事明麵兒上是皇帝護著太子罷免朝臣,然而實實在在是在敲打大阿哥黨與太子兩黨:一來太子仍是儲君,那些意圖用流言中傷儲君品德的念頭都各自打消;二來就算禦駕不在,京城局勢盡在掌握,便是太子你行事出格朕亦知曉。
總之各打三十大板,大阿哥黨更是折損一員幹將。
太子越發覺得皇父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有深意,昔日拳拳愛護都化作了試探。皇帝雖然明麵上沒有申斥他,但滿朝都知道自己在侍奉先殿時做了不妥的事,讓他如何不會多心?
太子日益惴惴,人前不顯,回到寢宮時常關門責罵太監,鞭打宮人,仿佛這樣才能好受些。
……
康熙三十三年閏五月,欽天監說不利帝王星,忌出行。
整個夏天皇帝難得沒有東奔西走,窩在紫禁城裏熬苦夏,闔宮耗冰量激增。
太子的憂慮很快得到證實,七月丁卯,皇帝起用徐乾學、王鴻緒與高士奇修書。徐乾學是明珠一黨的人,這番任命彰顯了對太子的不滿。
八月,皇帝問過欽天監,決定再巡塞外喀爾喀,這一次胤禛胤禩也照例隨扈。因為鈕祜祿貴妃仍舊臥病,因此十阿哥留在宮裏侍疾。胤禟糾結許久,也自請留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