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尋找回憶(一)(1 / 2)

“我說這位小兄弟,你家的那個哥哥對你可真是好,每天都讓我們用好酒好菜地來祭拜你。你要是泉下有知,可要好好地保佑他,這世上啊,最難得的就是有人會記掛著你。”負責巡視墓園的那個老頭又在我墳前念叨了,沒想到做了鬼以後還要被活人叮囑,這感覺有些微妙。

不知道其他人做鬼的時候是怎麼樣的,我從死後有意識以來,都一直是飄在自己的屍體旁邊,而現在根本就無法離開這一塊小小的墓地。不過,還好姿勢沒有什麼限定,我可以坐著,蹲著,躺著,趴著,甚至懸浮在墓碑中間,無聊的時候會縮進那個不足一平方米的墓穴裏,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就已經是幾天或者幾月後了……

雖然有些對不起又在向我絮叨著的老頭,他說的哥哥,我實在記不起來是誰——如果不是能夠隨時在墓碑上瞅瞅我的姓名,我恐怕就隻知道自己是一個正在走向消亡的鬼魂了。可惜,老頭說的那個哥哥,都沒有空偶爾來這看看我,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他來了,隻是來的時間不湊巧。

也不知,這一次是不是徹底的解脫了?每一次鑽回墓穴的時候,我總會這麼想,然後下一次發覺這個奢望又落空了。作為一個新生的鬼魂,想醒的時候醒不來,想睡的時候睡不著,這樣的感覺太折騰了——每次努力的回憶或者思考,下一秒,卻會忘了究竟我是在想著什麼,又或是純粹地在發呆;等我再次糾結同一個問題的時候,又會恍然驚醒,上次醒過來的時候,我不就已經開始在尋找答案了嗎,那答案呢……

意識又回來了……我習慣地踢踢腿,伸了一個懶腰,沒有感受到阻礙感?!靈魂具有伸縮的本能,但是每次在穿透實物的時候,會需要努力地集中精神多嚐試幾次——這是墓穴擴建了麼?我還真的需要好好感謝一下老頭所說的哥哥,掛在墓碑上的大白花頒給他好了!

抬起雙手,捏住嘴角,往上提了提,這是歡迎老頭過來嘮嗑的友好表示!這老頭看上去日子也近了,說不定有一天忽然就能看見我,還是先固定著微笑的表情吧。

指尖是冰涼的,嘴角因為拉扯而感到了疼痛,溫熱的體溫和木板床發出來的吱呀聲?!我猛地睜開了雙眼,明明隻能看到灰暗的世界,那一縷微弱的燈光,為何會亮的如此刺眼?!伸出手,和記憶中一樣,光暈盈滿了指尖,隱約能感覺到一絲溫暖。

橙色的光暈?刺眼?溫暖?還有記憶?!心中忽然冒出了莫名的倒數:三,二,一!“你個挨千刀的!鬧鍾都響了幾遍了你還在床上躺著!快給我起來!”頭頂傳來一道怒罵聲,不知為何,我卻是知道,那是一個視錢如命的妻子,正在催促著她那如同牛一般活著的丈夫去工廠上工。

伸出右手,在床頭拿過皺巴巴的衣服套上,我在恍惚中跟著記憶的路線,走向那個無論怎麼清洗都會散發出一股惡臭的廁所,鏡子裏是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那人,是十八歲的我?剃著不需要打理的板寸頭,一張稚氣的臉,和毫無生氣的雙眼。

用冷水狠狠地衝洗著臉,直到飛濺的水滴將衣領完全打濕,才緩緩地抬起了頭,水珠順著眼角滴落,鏡中的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仿佛能夠透過一道目光,看見一個美麗的女人,站在鏡子前麵,仔細地上著妝……順著視線投來的方向望去,站在門外看著的那個人是誰?

我匆匆跑了過去,那個幼小的身影卻不見了。輕輕地推開門,是沒有一絲光線的樓梯間,繼續跟上記憶的步伐,出門後向前走三步,伸出手,就能摸索到護欄的位置。踏上第二十一層階梯,推開右邊的門,就能看到公寓值班室裏正在熟睡的保安。

一切都沒變,或者應該說和腦海中浮現的畫麵一樣?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長椅上,保安側躺在上麵,頭頂著一張攤開的報紙,鼾聲如雷。推開沉重的鐵門,一道刺耳的‘吱呀’聲響起,保安嘟噥了一聲,轉了個身繼續睡著了——報紙從他臉上跌落了下來,揚起了一陣灰塵。

天還沒有大亮,所見之處都是霧蒙蒙的一片,將這一幢幢破舊的房屋和經久失修的街道映襯得更加衰敗。環繞著公寓走上幾分鍾,背麵牆上的塗鴉還在,隻是原本寫的字跡已經被粉刷得模糊不清了。我頹然地靠坐在牆邊,摩挲著已經不明意義的塗鴉,指尖傳來一陣陣的鈍痛,就像當初我摩挲著她的墓碑一樣。